上卷:年少輕許國  宮中年關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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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節到了,大殷開始迅速地轉寒,先是雨和雪一陣接一陣地下,而後是隻有雪沒有雨,再後來雪下得愈發起勁,接天連夜地飛揚,最終將景嚴宮內外包裹成了一片雪白茫茫,素白的顏色遮蓋了原有的紅牆綠瓦,更顯得此間仿佛遺世獨立。
    久安這是第三回見雪,第一回還小,那副光景在心裏不甚清楚。第二回就清楚多了,在八九歲的時候,揚州也下了一場大雪,他和林壁堂一起跑到林府的大院子裏堆雪人,他堆了一個林壁堂,林壁堂堆了一個他。兩個雪人肩並肩地靠在一起,在化的時候,也化成了一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久安如今有心也想到景嚴宮的大院子裏去堆一個雪人,可烏瑪台的習練一日比一日重,他每次回宮,都還沒進屋子,就恨不得一頭栽倒。以至於趙大人給他們放了幾日年假,他看著窗外的飛雪,也隻是看,沒那個心氣去把它團成團,堆成堆。
    之前年節臨近的時候,景嚴宮開始陸陸續續地添燈加彩,隔三差五地還會受到恩典。
    時常是一個大內監站在屋子裏宣旨,念著賜某物幾何幾對幾匹幾盞,諸如此類,聽得久安緩不過勁兒來。而一群小內監就站在門外捧著賞賜的物事,更後麵,是一群更小的內監,就那麼直挺挺地跪在雪地裏。
    久安有時候就那麼看著他們,覺得自己和他們,其實也一樣,都是奴才,皇家的奴才。
    可皇家的奴才也分三六九等,久安這個奴才做得就比他們尊貴許多,譬如,他得了一件燁宗親賞的皮子。燁宗體諒久安是南人,不曾受過北地的冬日,便指名給了他一條皮子,那皮子
    是白狐皮,完完全全地一張,沒有一絲丟損,皮毛光亮,極其上乘。用來做夾襖委屈了它的賣相,非得是做了領子才能盡善盡美。
    於是幾天後,久安的軟甲上就多了一圈的白狐領子,雪白柔滑的狐皮團團圓圓地圍在領口,托著一顆幹淨白皙的腦袋。
    季川西見了就說,久安隻要略一裝點,就像是出自大家。旁人也跟著點頭,隻有齊青揶揄說他像耐不住風霜的姑娘家。
    其實久安是眾人中唯一的南人,南地風土柔和,人也生得比北人細膩,久安原在家裏就比別人細致些,在這裏,就更加嬌模嬌樣了。不過,好在他言行上倒是沒什麼把柄,雖然平日有些孩子氣,可一舉手一投足是沒半點女兒態的,甚至比一般的男孩子都活潑。
    可惜一連數月的習練,讓他有些快活潑不起來,是以,如今他借著年節偷閑倚在窗邊,靜靜地看雪,懶得鬧騰了。
    狐皮的絨毛蹭著他的下頜,襯得他一副多情公子的形容。
    卓真走進廳堂時,就看見他慵懶地趴伏在窗欞上,正迷迷蒙蒙地看著窗外。側臉對著自己,從額際至下頜,起承轉合地十分秀麗,厚重的睫毛烏簇簇地半闔著,配著唇上的顏色,像是一幅畫,卓真越看越覺得久安像是鬼怪誌裏化身人形的魅,能魘住人心,最後露出原形,將人生吞活剝了。
    男身女相,不倫不類,必是妖孽。
    他一邊看一邊想,眼裏惡狠狠地瞪著久安,心裏則替袁崢著急。
    他想得入了神,直到董逵走到他身邊拍了他一下子,才晃過神來。
    “怎麼不進去?”董逵問他。
    卓真一甩袖子,隻是哼了一聲,扭頭就走了出去。
    董逵見他莫名其妙地說走就走,也不給句明白話,便不滿地嘀咕道:“神神叨叨。”
    久安似有察覺地朝廳堂門口看過去,看見董逵,就迅速地直起了身,站了起來,衝他喊:“董兄!”
    董逵瞟了幾眼卓真的去向,隨即也衝久安笑,“你怎麼還在這兒啊!”
    久安不解,“我不在這兒,能去哪兒啊?”
    董逵一邊朝他走過去,一邊解釋道:“明日就是除夕,今日玄武門放了風,許家裏人給咱們送東西,你不去瞧瞧?!”
    久安一瞪眼,幾乎跳起來,“沒人告訴我!”
    董逵歎了口氣,揮了揮手,道:“剛來的旨意,你現在知道也不晚。”
    久安簡直有些不敢相信地搓著手,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衝,“那那那……那我現在就去!”
    董逵笑著,也不去攔。
    這時候,恰巧季川西走了進來,迎頭就撞上了要衝出去的久安。
    他一把抓住久安的雙臂,詫異地問:“這是怎麼了?現在還不到吃飯的工夫呐!急著去哪兒啊?”
    久安又喜又急,把話說得語無倫次,“來人了來人了……哎喲!我得去啊!”
    季川西蹙眉瞪眼,“怎麼回事?沒聽明白!”
    董逵幫著久安拉開了季川西的手,衝久安說:“你趕緊去吧,我替你說。”
    久安如獲大赦地一陣飛馳電掣。
    季川西連忙衝著他的背影喊道:“煙花筒子可送來了啊!你要跑遠了,晚上就被別人點完了,你可沒的玩了!”
    董逵踱步往廳堂裏走,選了個位子坐了下來,道:“放心,跑不遠,就是去玄武門。”
    季川西也跟著坐到董逵邊上,拿起桌上的茶壺,倒出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來,在氤氳的茶香裏,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出什麼事兒了呢。”董逵抱過茶壺,攏在手裏取暖,道:“唉,原先那會兒,竟是從未想過,此去宮門,連趟家都回不成了。”
    季川西抿著茶水,沒了言語,良久才說:“你家中的令尊令堂還有你兄弟陪著,我家那二位可就冷清咯。”
    董逵如今是什麼寬慰的話也說不上,他們都是快要出征的人,而征戰又是件生死未卜的事,對於家中高堂,連他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寬慰自己。
    季川西見自己將董逵說出了一臉惆悵,便立刻笑嗬嗬地往旁的事上扯,“我見卓真這些日子,都不愛說話,你跟他一個屋子,可知道怎麼回事?”
    董逵坦白道:“我是真不知道,他吧,最近是有點魔怔了。”隨即他一揮手,“沒事兒,他自己能好,不用多心。咱們說點別的。”
    季川西點點頭,也給董逵倒了一杯茶。
    二人一人一句地坐在那兒喝茶聊天,倒也挺融洽。
    日落黃昏,待他們正討論至當朝將領之時,久安抱著一大隻的包袱回來了。
    他興衝衝地在極霄館跑了個遍,最終還是回到了這處廳堂,因為餘人不是不肯搭理自己,就是不知所蹤,於是他照舊去找充滿善意的季川西和董逵。
    他將大包袱放在桌子的中央,從中一樣一樣地拿出許多錦囊袋子,一邊拿一邊興致衝衝地說:“這些都是揚州的一些零嘴幹貨,你們嚐嚐!可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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