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年少輕許國  走馬向北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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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寧七年八月初,連府的大門前是依依惜別的情境。
    久安年紀輕,又是第一次出遠門。連老卝爺便仔仔細細地挑選了幾個年紀長的家人跟在他的身邊,待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之後,他便在心底覺出了空落落。一直到現下看著準備上車的久安,他才明白,原來自己是舍不得自家的四寶了。
    心中這樣想,但是嘴上又不肯多說些體己的話,一顆心惴惴地恨不得學起自家的夫人,而連夫人此刻不在門口,乃是躲在屋子裏哭鼻子。
    當然不在的還有容師父,這倒不是他也矯情,隻是他提前幾日因師門裏的一些事卝前往肅州去了,隻說辦完了事就去殷都與久安會合。
    久安望了望整裝待發的車馬,最後看了一眼門口的爹和家人,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抿了抿唇,他做出了和連老卝爺一模一樣的神色。
    連老卝爺揮了揮手,示意他快些上車,別耽擱了時辰。心中仍是舍不得,可是越舍不得就更得讓他走,快刀斬亂麻,省得這般鈍刀割肉似的折磨人。
    久安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跳上車。
    車輪滾滾,落在地上是飛快的,落在人心是沉重的。
    蟬鳴陣陣,天光正亮,今日是連老卝爺選的黃道吉日,久安在一個好時辰裏離了家,幾乎是一二刻的光景,他也離了揚州城。
    揚州城門用青石磊得老高,在久安眼裏幾乎頂天立地。他掀開車簾不住地回頭去看,心中曲曲折折地升起了惆悵和感傷。
    而城頭的那一枚明日,亮得仿若林壁堂的眼睛,簡直要刺傷久安的目光。他緩緩地放下了車簾,呆呆地端坐在車中,良久他從一邊的包袱裏摸出一隻有些舊的繡袋。
    拉開繡袋的口子,他盯著裏麵鼓囊囊的物事看了起來,有明南玉環,有翡翠扇墜子,有雞血石印章……東西很多,都是小玩意兒,不過都是好玩意兒,全是林壁堂給他的。當然還不止這些,因為林壁堂對他,總是慷慨而無私的。
    可惜,都完了。
    久安將繡袋的口子係好,然後再次掀開車簾,將繡袋扔了出去。
    一炷香後,一輛疾行的馬車被一聲石破天驚的“停車”!給喝住了。
    又過了一盞茶,久安將那個沾了汙泥的繡袋重重地捏在了自己的手心,滿臉的挫敗與委屈,仿佛下一刻便要泫然欲泣。
    馬車幾乎不停歇地行了一日,沿路也歇過幾次,不長,天黑之前就趕到了揚州之上的一處小城,在城中食宿了一宿,隔日又是趕路。如此這般過了七八日,橫豎是將路程走了大半,路經了那些個小城小郡,總算是到了能叫上名的大州——宣州。
    宣州有直通殷都的大路,路寬又好走,也太平,隻可惜是官道,尋常人走不得。不過憑著進都的文書,倒是可以歇在專供朝卝廷官卝吏住宿換馬的驛站裏。驛站比一般的客棧要好,同上好的客棧差不多,但住哪兒都沒有住驛站體麵。
    於是乎,久安一行人臉上有光地趁著夜色住進了宣州的驛站裏。
    夜深之後,久安便出了房門,倚在欄上胡亂地四處看。
    久安瞧著很像個能吟風頌月的弱質少爺,但早就被連老卝爺和容師父調卝教成了粗人一個,看不懂什麼星辰風卝月,不過他是個和氣的粗人,看不懂也不會罵娘,單隻是靜靜地呆看而已。在別人眼裏,倒是個融情融景的風卝流畫麵。
    身後的房門一開,長喜挽著袖子熱汗淋漓地衝久安喊:“小少爺,夜深了,趕緊洗洗睡吧,別熱壞嘍!”
    長喜三十來歲,原先是跟著連老卝爺出門的。如今被指來護小少爺的駕,便前前後後裏裏外外地都十分上心,見久安還是小孩子心性地隻顧新鮮,便督促對方早些歇息,免得受不了路途勞頓。
    “長喜,我聽這兒的夥計說,這驛站可住過不少人物呢?”久安轉了個身,笑微微地咧出倆梨渦來。
    “是是是。”長喜一心隻想哄著久安去洗澡,便什麼都順著他的意思說。
    久安點了點頭,然後說:“你瞧見咱們進來的時候,路過的那片院子了麼?”
    “瞧見了瞧見了。”長喜急促地附和著,伸手想來拉久安進屋洗澡。
    久安接著說:“聽說已故的袁時封將軍便在那兒練過刀!臂力無窮一刀攔腰劈卝開院內的那一顆榕樹,如今還在院兒裏長著呢!”
    “小少爺,劈卝開了還怎麼長啊?”長喜猶猶豫豫地說。
    久安愣了愣,隨後一揮手,道:“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長喜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忙勸道:“小少爺,明日去看吧,反正又不會跑了。”
    久安搖了搖頭,說:“明日還要趕路,哪有工夫啊?”說著,拔腿就往回廊盡頭跑,不一會兒就聽見他咯噔咯噔地下了樓梯。
    長喜歎了一聲,知道他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便老老實實地進屋提起了水桶,準備去打些水來給久安再燒些熱水去。
    久安頗有興致地找到了那片院子的入口。
    夜色迷蒙,這入口又有花草的掩映,那花草雖不是什麼珍品,但是夜裏就多了一份撩人的風姿,如此一來,這裏便有了曲徑通幽處的情調。
    當然,久安是看不出這種情調的。
    他跳一步,跑一步,三下兩下地就進了那院子。
    四處望了望,他沒看見什麼倒地的榕樹,倒是聞見了滿院蔥蘢的草木馨香。他定睛再一看,發現連顆歪脖樹都沒有。
    轉來又轉去,好一會兒工夫,他在院中卝央環胸而立。
    “劈斷了,自然是長不成的。”久安喪氣地嘀咕了一聲。
    就在這時,寂寂的院子裏傳來一句聲音:
    “你,往別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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