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暝含山色晝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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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扁舟輕帆卷,一襲青衣盤腿坐,七弦古琴放於腿上信手而彈,一首廣陵止息響徹山水間。那一雙流光四溢的眼眸閃現著淡然的笑意,他的手微微一頓,琴聲嘎然而至:“蘇閣主。”
蘇枕揚立於竹筏之上,翩然而至,他合上手中的玉扇,微微頷首:“容公子聽聲辯位的功夫果真了得。”
容息淡然一笑,神情一如往昔的溫和:“蘇閣主過獎了。息自幼雙目失明,對自己的耳朵倒是有了幾分自信。”
蘇枕揚一愣,縱使在從容不迫,聽到這裏也微微有些失態。他看著容息那雙流光四溢的眼眸,那雙眼睛初見時讓人覺得驚豔,沒想到,這樣的一雙眼睛居然是看不見的。倒是讓蘇枕揚覺得有些惋惜:“原來如此。”
容息淡淡地將琴放在一邊,他側首問他:“蘇閣主前來尋我所謂何事?”
蘇枕揚也盤腿而坐,神情倒是有幾分愉悅:“容公子乃是金陵容家的後人,那也該聽說過,杯酒釋兵權一事吧。”
“息自然有聽說過,昔日太祖皇帝以杯酒來釋兵權。”容息微微一歎,有些感慨,“我母親便是出自高家。先祖高懷德便是當日杯酒釋兵權的將領。”
蘇枕揚將手伸進水中,輕輕地撥動,神情有些愜意:“容公子貴為金陵王,自然也應該知道當年的燕雲十六騎。”
容息很爽快地點了點頭:“息確實知道些,據息外祖父所說,太祖皇帝將寶藏的地圖繪在燕雲十六騎的背上。後來燕雲十六騎背上的地圖繪在其後代的第一個孩子身上。”
“看來燕雲十六騎還不是這般難找。”蘇枕揚用玉扇敲了敲手心,他一臉的氣定神閑。容息自然能感覺到他的呼吸,那樣的均勻綿長,似乎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呼吸急促,他有些不明白,流光四溢的眼中閃過一絲迷惑:“蘇閣主,息有一事相問?”
蘇枕揚挑了挑眉道:“請講。”
容息撫了撫袖子,揚起臉,日光照耀之下,他的容貌清婉如水,如玉般的纖長的手指感受著水從指縫中流走的感覺:“以閣主的實力,其實根本不用插手太祖寶藏一事。即便是蔡京想要動軒轅閣也未必是閣主的對手。為何閣主會答應息之所求。”
蘇枕揚覺得容息確實是個麻煩,容息的心思縝密如他一般。他當然不畏懼蔡京,也不怕蔡京對付軒轅閣,至於他為何出手援助,他自己也不知曉。
“蔡京此人,蘇某看不順眼。”
聽到這個答案,容息微微有些失神,他的手指還沾著方才戲水時的水珠,他抿唇淺笑:“閣主,果真是率性之人。”
容息方才看不到也能感覺的到,那個男子從內而外發出的萬丈光芒,那種王者之氣即便他是個瞎子也能夠感受到。蘇枕揚靜靜地欣賞起風景,許久他臉色微微一沉,容息也感到他的四周的空氣似乎有些凝滯:“容公子,認得緋姬嗎?”
容息搖頭:“不認得。倒是緋姬長老身上的氣味讓我覺得有些熟悉。”
蘇枕揚哦了聲音,有些耐人尋味地看了容息一眼,容息又道:“息倒是記不清了,想來是兒時聞到過類似的味道。不過,息聽緋姬長老的腳步和呼吸聲,可以猜出緋姬長老的年紀不大,甚至有些年輕。如此年輕之人竟然能當上天下第一閣的長老,倒是讓人欽佩。”
蘇枕揚一笑,倒是有幾分意味深長:“容公子果然不愧是金陵王,真是讓人佩服。不錯飛羽的年紀尚輕,但若說這實力,同你我也是不分軒輊。隻是飛羽素來不喜歡問江湖事。”
“江湖糾紛多,緋姬長老乃一介女子,能置身事外自然最好。”容息淺笑,他未曾說出,當他‘見’到姬飛羽的時候,腦海裏浮現出一個紅衣女子的模樣。她穿著一身漢服,容色絕佳,翩然出塵。有著沉魚之美,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她看上去很是柔弱,但是一雙眼睛卻沉澱著歲月的睿智……
那是他失明之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見’一個人。
那一片紅衣安靜地處在少林寺後院的棋室裏,她執手,落子,一氣嗬成沒有絲毫的猶豫。她對麵坐著一個須眉盡白的老人,一身黃袍僧衣,慈眉善目。
他看著棋盤笑了笑:“老衲輸了。”
姬飛羽也是一笑,十指合攏微微行禮:“枯木大師承讓了,飛羽每每與大師對弈都是受益匪淺啊。”
“阿彌陀佛,施主乃是紅塵之外少數具有靈氣之人。”枯木大師一笑,眉宇間卻有著一絲淡淡地憂愁。
姬飛羽問道:“大師乃是世俗之外的高僧,為何會被世俗之事所困擾,眉宇中帶有憂愁呢?”
枯木大師沉默了一會兒,微微一歎:“江湖近日因為太祖寶藏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今日老衲世俗之內的侄子帶著一樣東西到少林寺尋求庇護。”
“庇護?”姬飛羽柳眉微蹙,有幾分試探地問道,“莫非這東西和燕雲十六騎有關。”
枯木大師點頭,他手動著佛珠,他歎氣:“老衲本是方外的人,本不欲管這些。但他畢竟是老衲的嫡親,所以老衲想將這一樣東西托付給施主。”
姬飛羽微微一愣,她失笑:“大師莫不是忘了,飛羽乃是天下第一閣的人。若是閣主對寶藏有著覬覦之心,飛羽未必能攔得了。”
枯木大師隻是淡然一笑,雙手合與胸前:“老衲之所以會將此物托付給施主,是因為老衲的一位小友說,軒轅閣的蘇閣主絕無覬覦太祖寶藏之心。”
姬飛羽微微沉思,倒是對枯木大師空中的好友有了幾分好奇:“大師的這一位好友究竟是何人,能得到大師如此的信任。”
枯木大師手一抬,手中的佛珠晃動發出了微微響聲,他指著姬飛羽的背後,姬飛羽驚覺有一陣腳步聲,她回頭,一陣風吹來,揚起她的發,她微微眯眼,看著一個藍色的身影,墨玉色的長發,一雙美麗憂鬱的琥珀色眼睛,眉宇間有著淡淡地寂寥。他的美不同於蘇枕揚和容息,他的美可以悄無聲息融入這世間萬物。那一陣熟悉地氣息震的姬飛羽四肢百骸無一不在顫動,她朱唇微微蠕動,發出一絲輕不可聞的歎氣:“羅摩。”
來人似乎聽到了這一聲輕歎,他的俊朗的眉不由疑惑地蹙起,又緩緩舒展開來,他微微作揖:“在下步夢燼。”
姬飛羽雙眸中閃過一絲震驚和了悟,不由一笑:“姬飛羽。”
步夢燼當日聽聞枯木大師和軒轅閣中人是舊識,沒想到竟然是軒轅閣的緋姬長老。
“步夢燼今日竟然能見到軒轅閣的緋姬長老,”步夢燼淡淡地笑了笑,長袖一展,灑脫地入座,“真是不虛此行啊。”
姬飛羽道:“步盟主客氣了,飛羽不過是軒轅閣小小一長老罷了。隻是飛羽也沒有想到,大師的忘年之交竟然是步盟主。”
步夢燼指著棋盤:“步某同大師也是棋友。”
姬飛羽倒是對枯木的安排有了幾分了然,她道:“不知枯木大師所托之物是何物,可否一見。”
枯木大師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它是淡黃色的,還帶著微微的粉紅。姬飛羽接過此物時,雙眸的瞳仁猛地一縮,針芒隱現,她的手指急速地在這上麵滑動,她抬頭直視著枯木大師:“這是一張人皮。是人背部的皮。”姬飛羽打開它,上麵曲線交錯,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標注,想來就是燕雲十六騎其中一地圖。
步夢燼見姬飛羽反應如此的敏銳,不由點頭說道:“這正是寶藏其中的一塊地圖。”
姬飛羽細細地打量,她看到左下角有一個小小黑色的梯形,在看著它四周的山川水流,不由雙眸一怔:“這,這,莫不是……”
步夢燼見姬飛羽有些失神地盯著這一塊地圖,不由問道:“長老覺得有何不妥?”
姬飛羽搖頭,眉尖顰蹙:“是我想多了。”
姬飛羽將著張人皮地圖收入懷中,起身想枯木大師作揖:“大師,飛羽定不負大師的囑托。飛羽告辭了。”
姬飛羽轉身離去之時,步夢燼也向枯木大師告辭,快步走向姬飛羽,他微微頷首:“那一日,多謝緋姬長老了。”
而她隻是搖了搖頭:“不必多謝。”
步夢燼和姬飛羽並肩走著,風揚起她的長發,在空中劃過一絲優美的弧線,輕輕地掃過他的臉,他的鼻翼微動還能聞到一股荷花的發香,他的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裂開了,一縷優雅的清香鑽了進去:“不知緋姬長老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姬飛羽沉吟了片刻:“先去搜集其他地圖吧。”
姬飛羽和步夢燼剛踏出少林寺,便看見不遠處的那一個白衣男子。姬飛羽淡淡地笑了笑,看著他手中抱著的琴,心下劃過一絲了然,於是走上前去:“我把琴送給了容息,你這是那裏尋來的焦尾。”
來人正是蘇枕揚,他漫不經心地瞟了她身後的步夢燼一眼:“步盟主也在。”
步夢燼微微頷首:“步某乃是枯木大師的棋友,今日來訪不料能得以一見軒轅閣的緋姬長老。蘇兄,上次一別,你可安好?”
蘇枕揚笑了笑:“自然是極好。”
姬飛羽抿了抿唇,看著遠處的山嵐彌漫,恬淡地臉上帶著一絲絲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