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天山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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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漫天,片片如卷,若漂浮不定的遊蕩浪子,沒有棲身的終點,身懷繾綣情仇,於人於己不得意;千山盈目,孤影孑立,似三生河畔的彼岸之花,了結人事千百次的輪回,身無凡念,逃遁於紅塵室外。
三月的天山還是冰雪漫漫,雖到了春天,卻未有一丁點春意。白色的一片,傷感的顏色,再活潑的人難免會有些多愁,何況隱居這兒多年的人呢!
飛雪玉花,冰淩刀痕。一片雪花煉成一把無情刀,任流年匆匆地擦肩而過,斑斑蓮痕似的記憶依舊在,雖褪了點兒色,但韻味還在。
一塊滄桑的巨石上坐著一白衣男子,他眺著遠方看了成千上萬遍的冰雪,眼裏布滿的是一杯月光釀的桃花林,木木如風,高歌滿樓。歌不盡的桃花,舞不盡的山風,飄渺如煙,朦朦朧朧,總是像女子神秘不可猜透的心事。又是一個月滿之夜,多少個滿月他已記不清了,何必要強記呢?一壺葡萄美酒已經喝完了,幽怨的簫聲也不知響了多少遍,還是那樣寒冷的月,還是那樣幽靜的世界。
他也記不清來到天山多久了,是十年,還是十一年,已不重要了。一個地方若是呆久了便生了厭倦,他也是。
星光是寒的,沒有人會說星辰是熱的。三寸的星光抵不過半盞青燈,弦月如勾卻也抵不過閃閃銀鉤,寒意攏上心頭,單人隻影,孤寂難安。
夜無闌,四合靜,嫻靜若丁香女子,他也便睡了。夢裏的地方是繁花掩映,楊柳依依,淡月無痕,和風輕偎,雲鏡半開,滄海清淚。他多想在一剪柳影裏,掬一泓清泉,看著醉了的月光,長笑在綠樹紅花深處,不願再醒來!
“二師兄,”遠處一小童喊道,“二師兄,師父找你”。他打了一哈欠,揉了揉雙眼,縱身躍下,便和小童一道消失在白雪皚皚的深處。
一座雄偉的建築屹立於漫漫雪山深處,幾百級台階就像鑲嵌在雪山之上的耀眼寶石,緊閉的紅漆大門神似一堵牆,隔離了塵世。門額上方用篆文寫著“連月宮”三個飄逸的大字,門前兩旁少了兩座石獅子,椽柱上也沒有高掛的燈籠,幹幹淨淨,就像白雪一樣純潔,纖塵無染。飛舞的雪花撒在台階上,仿佛淘氣的孩子躺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一樣興奮,更有幾分嬌嗔,惹人喜愛。
帶著滿腦的疑問,隨著熟悉的路徑,踩著輕盈步履,他便來到了亮堂堂的大廳。“師父。”他輕聲地叫了一聲正上完香的人。那人身著白色長衫,年紀在五十相仿,眉宇寬闊,麵色肅然,長耳微厚,翩翩風度,他便是天山派的掌門司馬中原。
“雲兒,你可知為師找你何事?”司馬中原一麵緩緩坐下,一麵悠悠地道。
“徒兒愚鈍,不知何事。”石雲軒麵無表情低聲道。
“你是我天山派這一輩最有天分的弟子,短短十載已習得一身絕學。”司馬中原展顏笑道。石雲軒則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心中的一塊石頭已著地,也不必再擔心了。
“雲兒,你可知我們天山派的來源?”還沒等石雲軒回答,司馬中原繼續道,“西晉末年,天下大亂,司馬皇室知道江山不保,要葬送於他人之手,於是決議出逃,以便保存實力,將來東山再起。為了躲避追殺,經萬裏來到天山開宗立派,到如今已有百年了。”司馬中原凝望著窗前的月色,含著輕清淚地訴說著。
月依舊,人卻難舊,時光是經不住留的,若是想留住時光,恐怕隻有死人。
千百年來,時間的河流不知淘盡多少英雄好漢,而能名留青史的隻是渺渺無幾。雖然如此,但是曆來豪傑還是不甘寂寞的,寧願頭破血流,甚至命喪黃泉,繼續他們命格上的宿命。人真是可笑,可笑他們明明知道結果,卻還是一意孤行。正是如此,人才為人吧!
司馬中原走到神龕的右側,伸出右手裏一根指頭,按了一下桌上的一塊圓狀的紅色木頭。“嘩”的一聲,麵前出現一間密室,石雲軒當然不會知道有這個密室。走進已燃了燈的密室,司馬中原指著牆上掛的一幅畫,麵無表情地道:“這就是我派的開山祖師。”
石雲軒抬頭看著畫,發現畫上的人手中拿著一把劍,一把他從來未看見過的劍。他習武十幾年自認為識遍天下的劍,卻料不到世上還有如此寶劍。
石雲軒入迷地看著,司馬中原輕聲道:“這把劍叫水心,是把不一般的劍。有句話叫‘水無痕,心無影’。
石雲軒癡迷了,從未如此著迷的他,現已仿佛深入深潭,喃喃地道:“水心……水心……”
“故事是這樣的。”司馬中原開始講起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傳說。
三月的天,江南的三月是煙柳翠依,濃色醉人,江風拂袖,春衫沾露,瓣花綻雲。每一個不是江南人的人,都有一份江南憶,最為可惜的是有的人卻在夢中。
三月上旬巳日,巴蜀之地雖少有煙霧輕繞,但也算得上是個好天氣。茂密叢生,春意盎然,蝶繞燕飛,陌花遍開。曲水邊,祭祀的隊伍早早準備好了,肅穆的一片。風悠揚地吹著,雲閑逸地飄著,水靈動地流著。
祭祀台上,一位中年女巫左手拿靈符、右手持劍,口中還咕咕呀呀說著古老的咒語。台下,一位君王帶著大小官員跪拜著,祈福上蒼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這人便是秦國國君昭王,也算得是一代明君。
秦昭王起身,從祭祀台上取一碗酒,灑向曲江中,伴著仁愛之心一起灑入。倏爾,江麵濃煙起,不一下整個江麵被寒煙籠罩著,看不見對岸了。
曲江的東麵有點點金光刺入眼中,隨著金光慢慢的變亮,於是近了,大家終於看清了。隻見一神人發出閃閃金光,手中還捧著一把劍,水靈靈的,如清泉泠泠一般清靈、空明。秦昭王急忙下跪,接著其餘的人也都跪下了。神人終於開口道:“上天諸神明曉君仁愛、治國有方,特命吾將此劍賜予君,解萬民於水生火熱,一統天下。”
秦昭王伸出雙手,頭依舊低下,激動地道:“寡人定當不負天神旨意。”
金人消失在迷霧之中,接著霧便全部散了,一下子亮了。
秦昭王起身道:“今上天神靈賜寡人神劍,命寡人一統河山,寡人乃天命所歸。”台下跪著的臣民一起呼道:“大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後,秦昭王便橫掃巴蜀,一統華夏西部,稱霸於諸侯國。
秦昭王派人在曲水邊修起曲水祠,將神劍供入其中,香火相續,綿綿不斷。因連年征戰,百姓苦不堪言,才將神劍塵封。
直到秦王嬴政再次取出,特命名為“水心”,取意於劍出水心,於劍身綴上秦字。此後,秦王嬴政橫掃六國,一統天下,又將水心劍供入曲水祠中,香火不斷。
秦末,劉邦攻入鹹陽,聽聞有此神劍,便派人到曲水祠將劍取出,是為天子劍。之後,劉邦與項羽爭天下,憑借天子劍挫敗項羽,而一統天下。兩漢皆供曲水祠,皆成盛集。
到了西晉末年,天下大亂,皇室中有人便籌劃出逃,就把水心劍從宮中偷出。水心劍自西晉朝建立起一直深藏宮中,外界知道的情況很少。水心劍又是神器,絕對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因而隻有將它偷出宮。一路上,危機重重,皇室一行人死傷無數,最後剩下三人。在入蜀時,有一人決定隱姓埋名於蜀中,便取出假劍,讓真劍得以保全。原來在離宮前,皇室打造一把假劍,與真劍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之處,隻有皇室的人知道。其餘二人便繼續西行,到了西域時,又遇到西域盜賊,經過激戰後一人死亡,另一人則繼續西逃到了天山。
“那人便是我派祖師爺。”司馬中原細聲道。
石雲軒恍然醒來,腦中還有些餘味殘繞。
夜更加的靜了,窗外的風聲也沒有,孤月高懸,一脈清輝從蒼穹撕破口處瀉下,滿是一地的霜。
司馬中原又道:“此日,我讓你來的目的是讓你去中原,見識見識。最重要的是,讓你樹立威名,名揚江湖。更何況,你還可去尋找你的父母的下落。”
石元軒緩緩地道:“我已在此定居十餘載,早已將此當成家了。”
司馬中原回道:“此家終非彼家。”
石雲軒沒有繼續回答,沉默了一下,環顧了一下四周。
石雲軒臉色愀然,司馬中原正色道:“你有所顧慮。”
石雲軒依舊沒回答,而是向密室外走去,飄然的身子如高聳入雲端的青峰,孤高不可欺。
司馬中原在他身後拋出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風起,落梅冉冉似漫天的飛雪,高月孤懸,殘星點點,一切又恢複了老樣子。
石雲軒想起了他初來天山時的情景,那也是一個黑夜,風雪交加的夜晚,一輪蒼白的月,像是因世事變遷,人事更迭而蒼白,外加幾點星光。一個瘦弱的孩子,顫抖的身子,在風雪的摧殘下像一顆老了的鬆,搖搖欲倒。男孩身旁的男人披著黑色鬥篷,深色的眸子,彎鉤似的鼻子,修長的卷發,行走在孤寂而熟悉的雪路上,往幽靈的深處。黑色的背影落下一地的憂傷,在憂傷的的深處有著沒人看出來的秘密。
西風卷起,似漫天的鋪蓋夾著寒意從遠方攏來,雪路上沒有一點人跡,除了一個男孩和一個男人。男孩是男人從江南帶來的,男孩是個孤兒,一個在街巷邊無依靠的孤兒。
一個幽靜的深夜,萬家無燈火,街道上也沒有什麼動靜,一切都熟睡在黑夜深處。半盤霜月,殘星幾點,風悠悠地吹著,似安眠曲一般的動聽,使一切靜謐了。
“站住,小兔崽子!”遠處的一聲打破了夜的靜。四五個人影在青瓦白牆間晃動,青石板街上也顫動了。
“哈哈,總算抓住了你這小王八蛋。”一個彪形大漢笑道。其他三人也便笑著。大漢手中孩子在顫抖,像是害怕極了。瘦弱的身子在大漢手中像是一隻螞蟻,稍不如意,大漢即可將他捏碎。
一行人提著男孩走到巷口時,一個黑影擋在路的中央,黑影沒有半點讓路的意思。黑影道:“我等你們很久了。”
帶頭的漢子怒道:“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擋大爺們的道。”
帶頭漢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四個灰衣彪漢已全部倒地嗷嗷地叫,根本沒有弄清楚黑影是何時出手,何麵貌?而黑影和那孩子早已消失在街道上,天上還是那一彎月,夜還是靜的。
一路上,黑影人沒有和孩子說過話,當然,孩子也不知道他是誰,為何要救自己,又要到何方去等等問題在他的腦海徘徊。
夜涼了,也更加深了,清風伴著月色,殘星綴點光,一切總那樣祥和。
石雲軒獨倚在庭院的欄杆上,瞧著月色,漸漸地又進入到那個夢中,那個繁花掩映,綠柳清風的夢。
清晨,當第一縷光照到大地之前,石雲軒已醒了,簡單地梳洗後他來到大廳。
司馬中原正在喝茶,上等的碧螺春,天山遠離中原並沒有茶,而是從西域商販那兒買來的。“你來了。”司馬中原悠閑地道。
“我答應。”石雲軒道。簡單的幾個字,在他的口中好像很沉重。
司馬中原道:“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
石雲軒又道:“不過,能不能有一番作為我不能保證。
司馬中原道:“這個我知道。今年又是十年一次的武林大會。時間是八月十五,地點是中原洛陽城,屆時天下英豪皆會參加。天山派雖為小門派,人數雖少,每一個都是精英,你這一輩武學修為數你最高。”
石雲軒沉默了一會兒。
司馬中原又道:“你大師兄天性愚鈍,雖入門早,卻不及你和三師弟慕容秦。此次,我命你和你師弟慕容秦一道前去。”
話剛說完,一個青衣翩翩的年輕人出現在大廳,麵目清秀,慧眼濃眉,闊耳鉤鼻,右手提著一把劍。一般人行走江湖時,都是左手提劍。右手提劍的是左撇子,據說這左撇子出招比一般人快。
“師父,二師兄。”慕容秦道。
“秦兒,你來了。”司馬中原道。石雲軒則輕輕地點點頭向他示意。
小的時候,石雲軒最好相處的人就是慕容秦,有什麼好的東西總是一起分享,所以是很好的兄弟。
司馬中原道:“此次下山,務必當心,諸事要與師叔商議。”
五年前,他們也曾下過山,那次去為師叔送禮,至於禮物是什麼他們也不知道。在距嘉峪關西南四五十裏時,他們遭遇到了此生第一次危險的敵人——西域盜匪。
大約四十多人,來勢洶洶,恣意張揚,無惡不為。在不得已的時候,他們出手了,半柱香的工夫就躺下四十多人,隻有匪首一動不動坐在駱駝上,凝視著他們。最後,匪首“嗖”的一聲躍然飛起,刹那間,已來到他們麵前。兩人陪他玩了五十餘回合時,石雲軒終於出手了,一招天山波月掌擊向了匪首,慌亂中匪首沒有躲過,匪首的胸口的衣服撕開了口。
石雲軒怔住了,腦後門感到一股寒意,全身僵持住了,眼睛死死地盯住匪首胸口的圖案——彎刀,像弦月一樣的彎刀。就在這時,匪首揮起彎刀向石雲軒砍來,而石雲軒根本沒有做出應對。突然,慕容秦左手以電光火石般速度接住了彎刀,殷紅的鮮血染滿整隻手。這時,石雲軒一掌打在匪首胸口,匪首飛了起來,後退了四五丈。石雲軒拿出了天山秘製療傷聖藥——天山玉雪丸,讓慕容秦服下。慕容秦滿眼的疑惑,不解地道:“師兄,剛才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停手了?”
石雲軒急道:“沒什麼……沒什麼……”
自此後,石雲軒十分有愧,甚是感激慕容秦,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了。
巳時時分,一切都準備好了,拜別了師父及師兄弟後,他們出發了。
前方的路是艱險的,他們的命運又將如何,全靠自己的決定。人是命運的主宰,都說人定勝天,但又有誰能勝天呢?人自打從娘胎出生,天已排好他的命格,再怎麼走,還將繼續宿命!
天山的上空有著一團祥雲籠著,石雲軒他們走得很快,好像師兄弟在比著輕功,漸漸地消失在天山那邊。
司馬中原站在天山派的連月台上,眺著遠方,目光中盛著憂傷。
路,還在;人,卻到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