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第二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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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麻子憨笑著說:“溫先生何必如此破費?隨便來點小菜就得了。你可別笑話我,這麼豪華的飯店,嘿嘿,我長這樣大還沒進來過呢!”
    溫乃玉知道王大麻子是個爽快漢子,也就沒繞彎子,含笑說道:“實不相瞞,在下今日有事相求。”
    “求我?哈哈,我知道了,探監。”王大麻子開懷大笑,麻臉上豪氣幹雲:“一句話,一句話,包在我身上。”
    這反叫溫乃玉暗吃一驚,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故小心問道:“你何以得知我要探監?”
    “看看,聰明人犯糊塗了吧?”王大麻子苦笑著打趣道:“我這人一輩子專跟犯人打交道,除了看守牢房沒當過別的差。求我的人,除了探監絕沒有別的事,你總不會今晚沒地方住,求我把你關在牢房裏過一夜吧?”
    溫乃玉這下才放心,笑了笑,滿滿為王大麻子斟上酒,一邊喝,一邊海闊天空漫聊起來。
    半天,王大麻子方想起來問:“溫先生,你要到大牢去看誰啊?”
    溫乃玉從懷裏拿出一錠銀子遞到王大麻子手中,神色嚴峻地說:“莊以蒞與許鴻誌。”
    “啊!”王大麻子沒拿銀子,輕輕驚叫一聲。
    “怎麼?不方便?”
    王大麻子略一遲疑,酒氣與豪氣都一起上來了:“沒什麼,今天不行,明晚我去當值,太陽落山你來吧。但是,時間不能長,隻能見莊以蒞,不能看許鴻誌,也不準帶任何東西。他倆現在是大案重犯,上麵有交代,也盯得緊。特別是許鴻誌,因為有一身好功夫,上麵關照,任何人不能見,怕出意外變故。”
    “行。”溫乃玉沒想到不準帶東西去,但王大麻子能這樣做,他知道這已經很不容易了,於是又滿敬一杯。“謝謝你雲天高義,溫乃玉終身不忘大德!”
    “言重了,言重了。”王大麻子滿飲後,問:“莊以蒞是你什麼人啊?”
    溫乃玉聞言,不由流下淚來:“他是我大姐的孩子,是我親外甥。”
    “啊,他可是個了不起的人啊,外麵都說他是為民情命的義士。這樣罷,你要有什麼東西帶給他,就交給我好啦。”王大麻子推開銀子,認真地說:“這個就用不著啦。”
    “謝謝,但這錢你一定要收。”
    “這錢不能收,能拿誰的錢,我們心裏都有數。我們這行也有行規,拿了受冤屈人家的錢,就要折陽壽。”
    王大麻子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溫乃玉隻好收起銀子。
    “唉,徐映台一手遮天,平陽縣地黑天昏啊。”溫乃玉無可奈何,喟然長歎:“我求你明天給他點紙墨,讓他給家裏寫封家書我給帶回去。”
    “這事好說,包在我身上。”
    “老弟,你知道上麵對他的案子是怎麼上報的嗎?給他定的什麼罪?你聽到什麼風聲沒有?”溫乃玉關切地問。
    王大麻子惋惜地搖搖頭,歎口氣,輕聲說:“唉,聽說了,不好啊,你得給他們準備後事了。”
    “啊!”溫乃玉聞言大驚,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眼淚撲簌簌就流下來。
    朝廷處決犯人,都是在當年的立秋後,也就是說,莊以蒞、許鴻誌的死期已經為時不遠了。
    “事到如今,溫先生也不要太難過,獄裏上下對莊先生都很好,很佩服他與許師傅的作為。”王大麻子勸慰說。
    “他們在押以來,過了幾次堂?用刑沒有?”溫乃玉含著淚問。
    “隻過了一次堂,聽說莊先生在大堂上滔滔不絕,麵斥徐縣令,把這個縣宰批駁得麵紅耳赤,無地自容。許師傅則在堂上‘贓官、狗官’不住地罵,弄得徐縣令狼狽不堪,草草就退堂收場,也沒用刑。”
    “好骨氣!好壯舉!”
    溫乃玉含淚連連叫好,連連幹杯,當夜大醉。
    第二天傍晚,溫乃玉換上一身青衣小帽,依約來到平陽縣大獄。王大麻子已在門口恭候多時,他早已向當日當值的其他獄吏們分別打過招呼,故而一路暢通無阻。
    他領著溫乃玉穿過曲曲彎彎陰暗黴臭的大小牢房,直奔重犯要案的號房,王大麻子在頂裏邊的一個小號房前停下,打開門鎖。
    這間關押莊以蒞的號房很小,僅能容得下一張地鋪與一個馬桶。厚厚的木板門上開個小鐵窗,裏麵光線陰暗,空氣潮濕渾濁。
    莊以蒞小腿上釘著腳鐐,憔悴的麵容掩不住他的坦然與正氣,長亂的頭發、胡須,與炯炯有神的眼睛則很不協調。他麵對牆壁,正在背詠文天祥的正氣歌:“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然塞蒼冥。……”
    每日裏,他總是不斷地背詠著文天祥、嶽飛、諸葛亮、杜甫等這些古代忠臣誌士的詩文,以此來激勵自己,同時也借以打發漫長的囚禁之苦。
    下午時,牢頭王大麻子給他送來筆墨,並告訴他可以寫一封家書。當時引起他思緒萬千,把筆臨墨之前,無限感慨。鄉情、親情一起湧上心頭,慈母、賢妻、愛子,個個在眼前浮現。但提起筆來,他又冷靜下來,隻滿懷浩氣地寫道:“為靈溪四鄉百姓請命,餘死何憾;揭平陽一任贓官醜行,我心快哉!”
    厚厚的木板門突然有了響動,“吱呀”一聲門開了,莊以蒞不敢相信,舅舅溫乃玉正站在麵前。
    “以蒞,你受苦啦!”溫乃玉涕淚縱橫,一下抱住莊以蒞。
    莊以蒞雖然詫異,卻很平靜:“舅舅,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你,以蒞,家裏的人都很想你,想你啊。”溫乃玉哽咽著,話也說不下去了。
    “舅舅,我沒有給老莊家的人丟臉。”莊以蒞淡淡一笑,把寫好的那張紙條遞給溫乃玉。
    溫乃玉一看,紙上寫的是“為靈溪四鄉百姓請命,餘死何憾;揭平陽一任贓官醜行,我心快哉!”不由生出一股敬佩與憐愛之情。他知道莊以蒞已經視死如歸,也許,他已經知道了什麼消息。但溫乃玉仍然勸慰說:“以蒞,你不要想得太多,可能事情還有轉機。”
    “不,不治我死罪,各級官府到平陽平亂、頒布在各地的通緝就不能自圓其說。平陽‘民變’,朝野皆知,不拿我與許師傅當替罪羊,他們怎麼向朝廷交代?又怎麼向百姓交代?”此時,莊以蒞反而比溫乃玉清醒得多。
    溫乃玉無言以對,半晌,才含淚問道:“以蒞,你還有什麼話要我帶回去?”
    “舅舅,日後要是見到正甸,叫他不要替我與許師傅報仇,我隻要他在家為他的母親與奶奶盡孝。可歎老妻,賢淑一生,卻受我連累吃苦……”說到此,莊以蒞已然泣不成聲。
    舅甥二人抱頭大哭,卻被王大麻子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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