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軒把我歡喜放鬆的表情收入眼底，這麼一來，他反而對我再無懷疑了，輕笑了一聲，策馬走入隊伍裏。
    那說話的女子從馬車中伸出頭來，柔聲說道：“小孩兒，你過來。”
    我急忙站穩身子，應道：“是。”
    馬車車轅上插著一支燃燒得獵獵作響的火把，我急走幾步來到那女子的馬車前。但見車中女子年約二十，麵凝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穿著件白底綃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坐在那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在我打量她的時候，女子也在打量著我，看著看著，女子的眼神中閃過一抹失望。
    因為失望，我看我的表情也冷了少許。
    在我有點不解的眼神中，她揮了揮手，淡淡說道：“先侯在一旁，待牛車過後你再跟上吧。”
    女子說罷，竟再也不看我一眼縮回了馬車中。在拉下車簾時，我隱隱聽到了她的嘀咕聲，“皮膚又粗又黑，縱識字也不合我意，可惜了一雙好眼。”
    原來她是嫌我長得普通了。
    我暗笑了笑，心想：這裏規矩可真奇怪，難道做一個下人也要長得漂亮不成？
    我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便搖了搖頭向後退到官道旁側，耐心等著牛車駛離。
    牛車一輛接一輛，每輛牛車上，都坐著三五個身著麻衣，長相頗為俊美的少年。
    看到侯在路旁的我時，一個個都好奇地向我看來，間中，還會扔給我幾個不屑的目光。
    這些牛車過去後，又來了一隊驢車，驢車上坐著的卻是一色長相清秀的少女。這些少女個個身穿華麗的綢衣，各有各的美麗，看得我的雙眼都直了。
    牛車和驢車兩側都有騎著高頭大馬的劍客。我好奇地看著，發現騎馬的劍客一個個都趾高氣揚，似乎地位很高一樣。
    少女們過後，便是一些靠雙腳行走的人了。這些人都是身著破爛麻衣，滿臉愁苦，雙眼木然，有的甚至身上都戴著鎖鏈。
    難不成，這些人是奴隸？
    我見他們是車隊的最後一批了，連忙跟上去。
    插在這夥人的中間，我的心七上八下的，左右看了看，忍不住上前一步，湊近一個三四來歲，圓臉形看起來很好說話的青年身邊，低聲問道：“敢問這位大哥，那幾人因何戴著鎖鏈？”
    圓臉青年一直低著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隊伍向前走著，聽到我的問話後，他抬起一張蒼白的圓臉，有氣無力地說道：“戴上鎖鏈，自是怕他們跑了。”
    我心跳加速。我原隻是不想獨自行走夜路，要是因為這個小理由把自己賣了那可太慘了。
    我緊張地看著圓臉青年，低低地說道：“小弟是落單路人，因羨慕車隊龐大自請加入。大哥，小弟不會也成了奴隸吧？”
    圓臉青年瞟了我一眼，慢吞吞地說道：“玉家乃賢明之主，豈能隨意將良民變成奴隸？小哥你與我等同行，怕是長得平庸之故。”
    圓臉青年的話讓我激烈跳動的心髒總算平緩了。我鬆了一口氣，心中一定，便又向圓臉青年好奇地問道：“大哥，丈夫生於世，長相平庸又如何？怎地你們都這般看重長相？”
    我這話一出，包括圓臉青年在內，周圍的好幾個漢子都向我看來，每個人一臉的詫異和詢問。
    圓臉青年瞟了我兩眼，見我有點不自在了，便慢騰騰地說道：“玉家之人，自然長相是要第一了。”
    我眨了眨眼，結結巴巴地問道：“玉家之人？”
    圓臉青年又瞟了我一眼，衝著我友善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後嘻笑道：“這天下人皆知，天下之麗者，莫若南越；南越之美，莫若玉家。小孩兒，你既竟不知玉家？”
    聽了圓臉青年的話，我咽中發幹，竟是不知道怎麼回話的好。
    圓臉青年見我不說話，伸手揉搓著眼睛，轉過頭看著地麵，認真地行起路來。
    沒一會兒，隻見秦軒策著馬一路奔馳而來，他的人還沒有到，吼叫聲便遠遠傳來，“全部停下，紮營休息！”
    秦軒的聲音一傳來，眾人紛紛駐步。
    走在我前後的漢子們強打起精神，提步向前麵的驢車處走去。
    我混在他們中，不一會便隨他們來到了驢車旁。眾人快手快腳的從驢車中取下營帳，肩起木材，抱起竹竿。
    圓臉青年見我站在人群中手足無措的樣子，朝我招了招手，叫道：“小孩兒，來這裏。”
    我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大姑娘被人小孩兒，小孩兒的叫著，心裏極度的不舒服。我快步走到圓臉青年的身邊，說道道：“大哥，小姓雲，你不妨叫我雲小弟。”
    “咦？”
    圓臉青年一怔，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我，不止是他，旁邊的幾人都轉頭看向我。
    還在我疑惑之際，圓臉青年已詫異地問道：“小兒居然有姓名？你是氏人？”
    不等我回答，他又說道：“既有姓名，想是識得字？你乃北越之人，怎地姓雲？”
    我嘴蠕動幾下，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的問話。
    圓臉青年哈哈一笑，看向我的目光中添了幾分敬畏和友善，不止是他，周圍的幾人看向我的眼神也和善多了。
    隻聽圓臉青年歎道：“既是有名有姓的氏人，這等雜貨便不幹你的事。人生下來便分了貴賤，小兒真有福氣，不似我等，不說姓，連名字也沒有。”說罷，他肩起一捆竹竿跟在人群後，向荒原中選好的紮營地點走去。
    我連忙跟上，訥訥地說道：“大哥，我也能做事的。”
    圓臉青年嗬嗬一笑，搖頭說道：“弟身小體弱，又是有名有姓的氏人，此種低下之事與你無關。”
    有名有姓就是氏人？
    我大是好奇，卻也不敢開口詢問，生怕一不小心便顯露了自己的無知。我屁顛屁顛地跟在圓臉青年身後，問道：“敢問大哥如何稱呼？”
    圓臉青年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無名姓，你喚我為十一便可。”
    我連忙乖巧的喚道：“十一大哥。”
    這些靠雙腳行走的眾人，顯然是車隊中的雜工。漠漠荒原上，那些騎馬或坐牛乘驢的人如貴客一樣肅著手，靜等著他們紮好營帳。
    眾雜工行動十分迅速，不過一刻鍾的功夫，荒原上便升起了大大小小的營帳。同時，居然還有數十堆火焰燒起，火焰上，眾人搬出一隻隻剝皮去肚的肥羊架上熏燒起來。
    不一會功夫，荒原中已是營帳林立，人聲鼎沸，酒香飄香了。
    眾雜工直到把事忙完，便也架起火堆。與別的火堆不同的是，他們的火堆上架著一隻隻巨大的鐵鍋，眾人紛紛把米梁和野菜一股腦兒扔入鍋中翻煮。
    我見眾人都坐下了，便也挨著十一坐著。
    在不遠處一個火堆旁，我看見一眾侍女拿出麻布墊在草地上，再在麻布上擺好好幾個塌幾，五六個美少年從馬車上服下一個戴著麵紗的華服少年。
    十一側過頭來打量了一眼我，笑道：“仔細看你小子，頗有貴家子的風範。”
    我聽不出他這話是表揚還是貶損，隻好笑了笑，垂下眼斂，輕聲說道：“縱是貴家子，遇上山匪也隻能淪落異鄉，性命難保，肚腹難填。”
    十一大點點頭，似乎被我的這番話引動了心思，雙眼失神地盯著火堆發起呆來。
    我看向他失神的模樣，忍不住低聲說道：“大哥你在玉家多久了？”
    十一回過神來，他伸手拿起幾根幹柴扔到火堆中，歎道：“我的遭遇與雲兄弟差不多。我原是走商，遇到了山匪財物盡失。”說到這裏，他笑了起來，“幸好運氣不錯，遇上了玉家的管事秦大人救了我，才苟活至今。當初若是遇上其他權貴，怕是已成奴隸了。”
    說到這裏，他對我笑道：“你這小兒，”這幾字一出口，他似乎覺得不妥，忙又改口道，“小兄弟你運氣也不錯。小小年紀孤身一人在外行走，倘若遇到強橫武夫難免化作白骨，遇到強霸的權貴隻怕也成了奴隸，生死便由不得自己了。隻有遇到玉家之人，我們才可填飽肚腹的同時還保得性命在。”
    這番話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本來還想等到了鄖城就離開這車隊，現在聽來，能加入雲家的車隊，實是運氣極好？
    我垂下眼斂，心中百般思量著。這十一的話我隻信了五成。我皺了皺，心中暗想：那就不妨在這玉家車隊再呆上幾天，了解一下這世界的情況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