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天涯客此行, 仗劍江湖旅 第二十四章 臨安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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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若葉走進房中的時候,彥青辭正倚在榻上,手裏逗弄著一隻小兔子。如上等羊脂玉般的手裏攤著一團雪白的小球,那具毛絨絨的小身子還在他懷裏微微拱了拱。
彥青辭用指尖點了一下兔子的額頭,那小東西像是餓了一般,用小巧的鼻子一個勁兒地嗅著他纖長的手指,三瓣唇一開一翕地,好不招人喜歡。順手拾起兩顆桌上切成絲狀的胡蘿卜,遞在那雪球的嘴邊,隻見它粉紅色的小舌頭一伸一舔,胡蘿卜已無蹤可覓。兔子本是便於馴養的溫順玩意兒,不吵不鬧,偶爾跑跑跳跳的,追過來追過去也不過巴掌大的地處。
彥青辭對這小東西喜歡得緊,照顧很是上心,隻要一得空,就會逗它玩兒,每日睜開眼的頭等大事也便是給這兔子喂食。
“白球……”美人神醫看著兔子無端傻笑,眼睛快要眯成一道縫。
白球是他給兔子起的名字。
這兔子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品種,一身毛皮觸上去分外光滑,順著摸下來,手感還能如那最上乘的細綢,但要說奇特的莫過於那一雙鑲在眼窩裏的小眼睛,不似別的兔子紅如瑪瑙,倒是目似點漆,宛若絕品的黑琉璃。
彥青辭這樣覺得便越看越有趣,抱在懷裏愛不釋手。移開了視線,彥青辭這才發現房間裏多了一個人。
“你進來多久了?”
“大概半個時辰吧。”思南若葉見他和白球玩得正歡,也不想突兀地掃了他的興致。
室裏熏著沉水香,三足獸紋金爐裏已盛了一半的沉香屑。彥青辭放開手,小白球循著地挪開身子跑了出去。
“喏,這個給你。”他取出收在臥榻旁的檀木匣中的一顆丹藥。
“這是什麼?”接過遞來的一粒丹丸,司南若葉用疑惑的目光看了彥青辭一眼。
“補血蓄氣,是為養身之用,你愛吃不吃……”彥青辭半倚在榻上,將藥丸子指與司南道:“我是念你上次為我與群狼相搏,又失血過多,雖然傷口差不多痊愈了,不過這氣血尚虧,還有待調理,我想著就把這個翻了出來,給你試試。”
司南若葉伸手將藥丸拿起,一口吞了下去。待到藥丸在腹內化開,提神運氣時他隻感覺全身說不出來的舒暢。
敲門聲不疾不徐地傳來。司南若葉伸手拉開門,原是一名莊裏的丫鬟。
小丫鬟神色似乎有些慌張,一路奔至這裏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二位,大事不好了,莊外……莊外忽然來了好多人鬧事,看上去來勢洶洶的,派頭可不小……”說罷她順了口氣又接著道:“司……司南公子,莊主他們都去了,您也去瞧瞧吧,聽說、聽說那幫人他們指名點姓要你出來……”
哼,好大的口氣。
司南若葉打發了下人,低下寒眉,斂目噤聲。“看來事態頗不簡單,那些都是什麼人?”
番才那一方話彥青辭聽得很是清楚。
“不知道,去看看再說。”既然如此,那我豈有不去的道理?!司南若葉雖然心裏不快,不過並未多言其他,走出梅苑,身影轉瞬消失在夜幕中。
朱門大敞,潑墨似的夜色中站著黑壓壓的一群人。
為首的是個須發冉冉的老人,渾身上乘的鶴紋綢衫,錦帽貂裘,雙目迥然不怒自威。就是站在一處,便也令人覺得迎麵而來了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在他身邊,則是一位打扮富貴的婦人,用手巾掩麵,不時地發出啜泣的聲音。
兩人身後整齊侍立著幾名精悍強壯的男子,無一例外殺氣騰騰。全一色的黑甲裝束,腰跨鐵環大刀。察覺到眼前的這些黑甲大漢的殺氣,司南若葉的眼神冷了幾分。一旁的顧如念和穆輕舟暫無動作,不過也是皺著眉頭,眼裏顯出不耐。
明日山莊裏的護衛幾乎是傾巢而出,個個掌劍而立,隨時聽候主人的差遣。兩隊人馬正劍拔弩張,硬是壓著一股氣沒有撕破臉皮。司南若葉將彥青辭護往身後,一隻手也暗中摸上了配劍的的劍柄。
顧如念望著為首的人,冷冷道:“不知幾位深夜前來,有何貴幹?”
老人絲毫不為顧如念的冷漠神情所動,隻道:“老夫這次來你們明日山莊,隻是想問莊主討要一個人!”
“您這話說得真是可笑,我們明日山莊與你們龍家井水不犯河水,無從往來,平日裏更是八竿子打不著,龍老爺找人也得看對地方吧?”
“在不在明日山莊,進去一搜便可知,倒是顧莊主你從一開始便說話遮遮掩掩,無非就是想拖延時間,橫豎不讓我等去探個究竟,老夫隻問一句,那叫‘司南若葉’的小賊莫不是就在你莊內?”
“你這話什麼意思?!”
“龍老爺要是找‘司南若葉’,那我便是。”
“你。。。。。。”顧如念聞聲一驚同時轉頭,見司南若葉一步跨過來正欲阻止,可誰想那白衣男子一臉並無所謂,隻是正對上那怒火衝衝來興師問罪的人,倒顯得氣定神閑遊刃有餘。
老人看了一眼來人,雙眼暴出狠厲精光,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色厲內荏地一聲大喝:“好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竟敢擄了我女兒,快將我女兒還來!”
司南若葉冷冷地望著前來之人:“你女兒?關我何事?”
這樣冷漠的反應讓龍老爺身後的黑甲壯士臉現怒容,龍氏也止住了哭泣,瞪著白衣的男子,雙肩因為怒意而不住抖動。“夫人莫氣。”龍老爺扶了扶妻子,又朝司南若葉嚴聲道:“你這小賊休要狡辯,我女兒今日婚嫁途中被你劫走,青天白日裏整個臨安城在場的人都可以為證,你還想抵賴不成?!”
司南若葉的眉難得皺了一下:“我並不曾記得劫持過你家小姐,再說我與你家小姐素未謀麵,我為何要心起歹念前來搶親?”
“還敢胡言亂語?!我家小姐是你能碰的麼,你壞了我家小姐名聲,理當以命來還!”龍老爺身後,已有幾名性急的壯漢叫了起來。來的這些人有官府撐腰,在臨安城中又是獨霸一方橫行慣了。仗著自家家主有權有勢,一個個狗眼看人低,對誰都不客氣。
“他娘的,老子今天就踏平了你這這裏!”
“說的對!阿三你去捉那個穿白衣的小白臉兒,看他那弱不禁風的身子骨,隻怕我們還沒上就要給嚇尿了!!”
“就是就是!!!”
來人肆意挑釁,更有“呸呸”吐了兩口唾沫磨刀霍霍者。
明日山莊門前的紅燈籠下,一道狹長的銀光閃電般掠過,轉眼消失不見。
司南若葉冷冷地望著捂著咽喉在地上翻滾的壯漢,一邊回劍入鞘,一邊道:“留你一命,再敢口出狂言,下次可沒這麼好運了。”
彥青辭打小深居山裏,何來見過這種仗勢,他知道情況不妙,也是緊鎖著眉,咬著唇不說話,雖然表麵上鎮定,但心裏已經波濤洶湧。該怎麼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看了眼那個倒在地上的人,這一輩子恐怕隻能當個殘廢了。
他為自己出手,他感激他,可是隻不過口不擇言說錯了一句,就落得個如此下場,裏不免寒意漸起……司南若葉,你當真這般冷血?難道就不能好好講理嗎?
眾人望著眼前的一幕,心中莫不駭然。
龍老爺的神色也微微變了一下,轉瞬卻已恢複常態,哼哧一聲輕笑出來:“好快的劍,看你如此動怒,難不成我們冤枉了你?”
“我們龍家與當朝丞相府乃是八輩世交,這一代隻出了這麼一個女兒,纓雪是我們的掌上明珠,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結下了這門親事,終生大事不得有誤,你說不是你做的,若是另有其人,那又怎會生得跟你一模一樣,就連名字都相同?”
“我已說過,從未見過龍小姐,諸位可以離開了。”
龍老爺麵色一沉:“不識好歹,你果真要進了衙門才肯招……來人……”
正待揮人一齊而上,街上不遠處一個家丁打扮的人一路狂奔而來,口中還不住高喊:“老爺等等,切莫傷了人……小姐、小姐來信了!”那人跑得甚疾,停下腳步差點摔倒在地,卻是顧不上插滿頭大汗,趕緊地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封待啟的書信來。
龍老爺一聽是女兒的名字,顧不上許多,接過來一把將信函打開,看了上麵寫的第一行字,老淚便落了下來。
“唉!————作孽啊!”他仰天長歎,手中的薄薄一張紙揉作一團,捶胸頓足恨不得將心口捶出個窟窿。
“雪兒寫的甚麼?快給我看看!”龍夫人也急得將信一把抓過,手忙腳亂地展開,就著燈籠下暈紅的光念起來。
“……爹、娘,展信安康,恕女兒不孝……實不相瞞……今日之事女兒已步驟良久……我隻想與心上人白頭偕老,共奔他鄉再不返還,請二老勿以女兒為念,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今生養育之恩,隻有來世相報……”
“怎、怎麼會……會這樣?!!”
龍夫人讀完最後一句,簡直泣不成聲,整個人一下子癱坐在地。“女兒啊……纓雪……我的纓雪……你、你怎麼舍得離開為娘……”
這龍家小姐的一封家書,竟是道明了“搶親”的因果,亦是道出了自己埋藏心裏多年的心聲。
“……這事是老夫的過錯……”龍老爺雙眼紅腫,失魂落魄。風中霜發更顯得滄桑,一下子老出了許多。“沒想到,她就這樣走了……我……”
“人已走,硬是留,如何能留得住。平安就好,二老保重身體。”彥青辭幽幽道。興許世間很多事情本就是如此,越是付盡心血費盡心思,就越難見到結果。
最終的結果,終是沒有結果……
送走龍家的人,司南若葉望著彥青辭安靜如初的神情,卻是覺得無端地心煩起來。
今夜裏發生了這麼多事……沉默了片刻,想開口說些什麼,側身低下頭去,搖曳的燈煌映在彥青辭蒼白的手指上,他發現,那人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冷?”
彥青辭依然是安靜的。
“累了,就休息,今天的事,忘了好……”司南若葉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