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孤月臨空。
    銀輝透著迷蒙的光暈，籠罩著沉寂的大地。一切仿佛都已然如夢，沉睡著，聽不見半分響動。
    然，百草堂外，卻不怎麼安寧。
    “重眉，你確定，那個中毒的小子就在這裏麵？可這裏怎麼看都不像啊。”陰暗的深牆背後閃出一名渾身黑衣的人，玄鐵麵具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泛動著冷光。
    那人一問出口，身邊忽然又冒出三個黑影，無一例外都著夜行衣，頭戴玄鐵麵具。
    空氣中漫延著詭秘的殺意，顯得格外沉重，令人窒息。
    “主人吩咐過，一切聽從上麵指示。”冷冷地聲線，散發著逼人的寒意。
    “隻需執行任務便是，妄自多言，割舌。”
    說話的男子從三人間走出，蛇一般陰沉目光放向四周，像是在一片漆黑中尋找即將被圍捕的獵物。
    神色一凝，沉聲道：“隨我來。”之後，那四人便同時向屋頂躍去。樹影在風中婆娑搖晃，發出“沙沙”聲響，卻剛好蓋住了輕微卻急促一致地腳步聲。
    “疊穀，你去那邊看看。”
    “是！”
    被稱作“疊穀”的黑衣人向西麵的房頂落去，側身勾腰，輕輕掀開屋脊上的瓦片。
    透過月光望下去。
    房間裏麵光線很是昏暗。不過恰好可以隱約看見，床上似乎正睡著一個人，而且可以聽出那人睡得很沉，無意識地發出了微弱地鼾聲。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要找的人。
    他正想跳下去確認一番，卻聞到對麵房頂上傳音入密：“此地不宜久留，走！”
    隨之而來便是激烈地打鬥聲，伴著兵器“當當”相撞的聲響，在黑夜中灼出耀眼的火光。疊穀沒有多想，淩空騰起，直奔與人糾鬥的同伴們。
    一抹雪衣飄過，與黑影纏作一團。而後遁入了暗色裏。
    “唔……”
    睜開雙眼，發現房間裏一不知在何時通明一片，燈火染映。燭光順著粉牆瀉下，照亮了頭頂的紗帳，錦被下探出小半張臉。
    彥青辭睡眼惺忪，看清了坐在窗邊的人，揚起臉不滿道：“你深更半夜的不睡覺，起來嚇唬人麼……”
    聲音自覺地停住。
    “嗯？！你怎麼了？”
    ……
    為什麼臉色那麼奇怪？不對，是有點嚇人……
    “你醒了。”
    開口之聲，清淡中略顯低沉。
    司南若葉垂下頭去，明燭在他背後的長案上燃燒，火光跳躍不定，昏暗的陰影剛好遮住他的臉，隻露出一雙看不清楚神情的眼。
    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彥青辭縮了縮微揚的脖子，艱難地吞下一口唾沫。
    “百草堂內可有備用的良駒？”
    “……隻有一輛馬車。”
    “好，那我們立刻就走。”
    “去、去哪裏……”
    “哪裏都行，隻要離開這裏。”
    “唉？！為什麼……”
    還沒等他問完，司南若葉已及時點上他的啞穴，裹著被子將彥青辭打橫抱住，扛在肩頭，如同扛了個粽子，他彎下身去，抓起案上的劍便走。
    百草堂外，四季已經備好馬車。
    “公子，這麼急著外出是做什麼？”小侍放下卷簾，扯著韁繩，檢查馬鞍是否係好，馬背上可有足夠行程的幹糧。
    鞭子揮起，車子上路。
    “你應該問他，而不是我。”彥青辭揉揉眼，“我本來睡得好好的，就這麼被他給嚇醒了，攪得人不得安生不說，還連夜奔波趕路，真想一頭撞死算了，倒還不至於這麼勞頓。”說著目光刺向罪魁禍首——司南若葉。
    “你要是那麼想死，倒是可以繼續留在這裏，我不會再過問。”司南若葉淡淡道。
    彥青辭豎眉。
    “你什麼意思？”
    “那些家夥是追來殺我的，包括你們在內，全部都得滅口。”
    人命關天的事，經他之口說出，卻顯得雲淡風輕，平靜若水。
    “你說什麼？”
    仇家追殺？！開什麼玩笑！
    彥青辭貼上來，一把攥住他的衣襟，恨聲道：“他們要殺的人是你，關我什麼事？為何連我也要算進去？！！”
    男子麵容冷峻，冰冷的視線如鷹隼射往紫衣少年，雙手覆上他的肩。
    俯身，在他耳畔輕聲道：“也許你不知道，這世上想我死的人有多少……”
    “那又如何？！”
    “隻是我素來居無定所，最厭惡約束，多半漂泊，知道我下落的人未曾有幾個……”
    “然後？”
    “目前除了你以外，跟我有牽連的人我從沒留一個活口。”
    如果不想給敵人落下任何蹤跡可循，殺人滅口是最好的方式。
    呃……似乎，這才是重點……
    彥青忽然發現，眼前這個男人，在此刻竟變得如此陌生。仿佛他從未認識過。始終是個謎團。
    不再嬉笑怒罵，不再小打小鬧。
    這一刻裏，他的眼中隻有如從前那種冰霜般凍人的寒冷，將他欲語未言的話全部封在咽喉深處。
    “不好奇我從沒告訴過你我是誰，你好像也從沒過問？”
    他知道自己平生大大咧咧，不僅僅眼前這個人的，他一無所知，就連過去替那些奇奇怪怪的江湖人士診治，他們的事，他也不曾起過疑慮。然而，如今再怎麼懊悔也沒用了。
    本是出於好心，誰想卻拾來了個大大的麻煩。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他舔舔幹澀的嘴唇，全身緊繃，額前滲出細密的汗粒。但即便是如此，彥青辭依舊不怕死地揚起脖子，輸人不輸陣……
    隻是好半天才開口：“那你……為何沒殺我？”
    “你救了我，我又為何要取你性命？”司南若葉反問道，“若是我真想殺了你，你認為，你現在還能跟我講話？”
    “你究竟是什麼人？”
    等的就是這句話……
    “殺手。”
    司南若葉撇頭。
    聞言一個寒戰，他的身子劇烈抖動了一下。彥青辭死死盯住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很冷。
    真的很冷。
    殺手。
    他說他是殺手……
    殺人者，人衡殺之。
    若不是誅滅他人，則是被人誅滅。
    要麼你死，要麼我亡。
    白衣若雪的劍客，似乎很滿意他的表情，手輕輕拂上他略帶驚恐的美麗眼睛，撫摩著。像是在撫摩一隻受驚的白兔。
    彥青辭任他作為，心裏狂亂一片，他隻覺得，自己手腳越來越冰涼。
    “那些人的目標的確是我，不過你卻很不幸，摻雜了進來，隻因為這段時間，你我二人，形影不離，所以他們才會……”
    “你不用說了……”
    是的，剩下的話還要再多說些什麼呢，他都能猜到。司南若葉挑起車簾，外頭果真夜涼如水。
    烏雲蔽月。
    這一路上我會保護你的，你也大可放心。
    終是沒有說出來。司南若葉放下簾子，遮住了一席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