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天涯客此行, 仗劍江湖旅 第四章 休養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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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司南若葉初到百草堂,轉眼之間七日已過。日複一日的湯藥飲下去,體內的脈息也從彥青辭初診的絮亂之象轉變為有條不紊,不過在此期間,倒是忍壞了終日不能握劍的某人。
手裏一日不握劍,心裏麵一天不舒坦。
司南若葉仰麵八叉地倒在石階上,任頭頂上流雲萬千掠過,在青天白日下眯起狹長的眼。
花白的日光在那張輪廓如刀削的臉上投下陰影,不得不說,他是真的很美。那種美,帶著七尺男兒的陽剛之氣,偏生出一股放浪不羈的輕狂。每一縷張揚卻不淩亂的發,每一處俊逸非凡的五官,時而微微揚起的唇角,無情無欲的眼眸,是個像是寂寞到了骨子裏的男人,卻會讓你情不自禁地陷進去。
翻身一個鯉魚打挺,定足,提氣。
身子輕如飄絮。微雲拂月似的繞過林中層綠盡染,飛羽般落在枝頭。
隨手扯下係在腰間的酒囊,仰頭狂飲,帶出一串晶瑩的水珠,在日照下顯出粲然的光色。待飲飽喝足,司南若葉懶洋洋地掛在樹枝上打盹。
他在等。
準確來說,是在等一個人。
相處多日,兩人早已熟絡,但偶爾小有摩擦也是常事。
風駐沉香,流雲飛絮萬千。
過不了多時,耳邊傳來了熟悉的罵聲,美夢被打破。
“司南若葉你個混蛋,居然趁我不在偷我的酒!”
望著樹下站著的怒氣衝衝的人影,像是被踩著了尾巴的貓,卻無奈爬不上樹。
“你,你給我下來!”
“……”
“快下來!!”
“……”
恩,就當沒聽見,司南若葉是這樣想的,擾擾耳朵繼續睡。
“司~南~若~葉~!!!!”
看著某人紋絲不動,彥青辭很是抓狂地握拳。
“喂,你要幹什麼?”
司南若葉睜眼就是這麼一幅畫麵:
彥青辭逮著樹枝就往樹幹上踩,下手一重,樹枝扯斷,半個身子掛外頭。汗珠順著鴻鵠般高揚的頸子,蜿蜒地滑過鎖骨,彙進衣襟散開的雪白胸口……不過司南若葉見此情景隻是麵無表情地深吸一口氣,然後轉頭閉上眼。
“把衣服穿好。”
“……我要下去。”
彥青辭說完了這一句話,“哢嚓”一聲,纖細的樹枝斷了。
“啊!————”
一陣尖銳的叫聲劃破蒼穹。
眼瞅著地上摔得可憐兮兮衣衫不整的人,那表情活像是被蹂躪了一番。
縱身一躍。
彥青辭還沒來得及看清前方什麼狀況,便見眼前一高大黑影壓了下來。兩人同時悶哼一聲。
四目相對,不過半尺的距離。
在短短得片刻裏呼吸驟然停止。是少年那種獨特的體香,在兩人近得不能再近的距離間暗自浮動。小扇似的睫毛,一泓深幽的秋譚中泛動著晶亮水光,似乎要滿得溢出來,裏麵依稀可見的倒影,深刻地勾勒出了自己的模樣。
他感到彥青辭呼吸均勻地噴灑在他的脖子上,帶著清甜的味道。鼻端那撩人的香味似乎又重了幾分。
“你壓著我了……”
“恩。”
“……”
抽身坐起來,司南若葉沉默了一會。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很香?”
這番話從口中說出來,不管怎樣聽上去都挺別扭。司南若葉思索一番,正想重新改個說辭,誰知彥青辭並不怎麼在意。
他理了理長及纖腰的烏發,拿下發梢上沾著的最後一片落葉。
“我自然是知道。”
“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我從小體秉異香。”少年梳理著長發,看著這些光澤發絲在指尖流連纏繞,他笑得很是清淡:“你一定很奇怪吧,明明是個男子,為何會如同女子般渾身散發著香氣,其實……我也不知……”
“那是一年白雪紛飛的寒冬裏,我被師傅從雪地裏救起,脈象微弱。”
“他說,我那時險些喪命。孱弱不堪的細幼身子,如此蒼白的小生命居然還帶著濃鬱的幽香,在雪原上,毫無疑問是雪域狼最美味的獵物。”
師傅於我,乃是救命恩人。
“從我出生起,我身上的香味就源源不斷地散發著,師傅用了各種辦法都無法消除。”
“他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我從哪來,救我時,隻發現包著我的繈褓裏有一枚玉佩,上麵寫著彥青辭三個字,他於是就用這三個字來為我取了名字。”
司南若葉聽著他靜靜地訴說著他的過往,平淡的聲音沉迭著舊事,就像波瀾不驚地湖水。
裏麵有個孩子,忍受著同伴們的冷嘲熱諷,為了將無父無母的悲傷忘掉,小小的年紀,將自己反鎖在藥屋內,不吃不喝,饑渴的讀著那些藥理經著。過了一年,他竟能為穀內的病人施針定穴,偌大一個藥仙穀,數百名弟子間,無人能出其左右。
成百上千的藥物、毒物,在他揮毫落筆時,不過精煉的短短數行。
他抬頭,眼中有睥睨一切的驕傲:“你信不信,自我出道問診起,從無一例敗果,所謂無力回天,不過是些庸醫之言。”
而今,師傅年事已高,我自然作為得他唯一真傳的弟子,出穀濟世。
幽瞳微眯,唇帶笑意。
一番陳述,如在講著別人的故事般,沒有怨與恨,沒有半分強烈的感情。司南若葉望著他孤傲的眸子,像是要望進他的靈魂深處去。
從某種角度上講,彥青辭跟他是算是同一類人。
年少得誌的傲然與狂放,帶著一種遺世獨立的清冷,不甘心位於人下,且是擁有驚世駭俗的容貌和本事。
從他看見他的第一眼開始,他便知道。這個人一直跟他一樣寂寞。
他們的靈魂,有種緊密相契的吸引。
孤獨。
深入骨髓的孤獨。
那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是深深地寂寞。
無人能懂,除非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