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柚無奈地望著懷裏的弟弟，竟然就這麼睡著了，連晚飯也不吃了。不過，他是笑著的，是安心的，這稍許給了她一些安慰。她輕輕抱著他回房間睡下，蓋好被子，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
    走出巷子，她才發現卜兒竟然一直不聲不響地在後麵跟著她。
    “有時我真的懷疑你隻有八歲嗎？”明明離得很遠，他的聲音卻似乎響徹在她的耳邊。
    她聳聳肩，輕笑：“如假包換，我隻不過早熟了點。倒是你，有時我真的懷疑你是人嗎？”
    他也笑了。這笑容，隻有他懂，她懂。
    他走上前，與她並肩一起走著。忽然他道：“如果有一天，你最愛的人死了，你會怎麼辦？”
    她想都沒想：“我會陪他一起死。”
    仿佛是誓言，仿佛是警告。不論哪個，都令他驚住了。
    他停下，垂下眸子，看不清表情，幽幽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想殉葬？嗬嗬……沒那麼容易。”
    這下輪到她慌了，那種寒意再度湧上心頭。自從那天之後，在她麵前他越來越不掩飾真實的自己，這種危險的感覺令她感覺到了恐懼和慌亂。
    這天，夏夕真的去學校辦了退學手續，因為她的特殊情況，校長不得不歎息著同意。她去到王大嬸介紹的那家超市，很小很小的私營超市，是周薪結算的，一周一百五，錢不多，但也足令她滿意了。
    超市的工作對她來說並不辛苦，那個老板待她也不錯，還給她辦了個借書證，讓她閑暇之餘去圖書館借書過來看打發時間，她欣然感謝。
    當她領到第一份薪水的時候，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給弟弟妹妹們買禮物。給小實買了本《微笑的魚》漫畫書，給夏柚買了根淡藍色絲帶，給卜兒買了串卡通鑰匙環。
    收到禮物的那天正好是中秋節，姐弟四人坐在小巷子裏，吃著“夏夕式”月餅，捧著禮物，欣賞著圓月，過了第一個屬於他們四人的團圓節。大家都默契地不提那個女人，原來沒有她的日子，也不是那麼悲傷，也可以這麼快樂的。
    夏實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根竹笛，裝模作樣地吹起來，其實他根本不會吹，也吹不響。
    夏柚拿過笛子，敲了敲他的腦袋：“你還是當畫家吧，音樂家不適合你。”
    輕輕放到唇邊，一曲《彩雲追月》徐徐響起，空曠而靈動，朦朧之中帶有一絲生氣，仿若那浩瀚無垠的廣闊天空。沒有人去追究她從何時起學會了吹笛，此時的幾個孩子，不論是溫柔奉獻的夏夕，還是單純無邪的夏實，又或是古怪陰沉的卜兒，都已沉浸在她的笛聲中，沉浸在這個難得的月夜裏。
    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後的每年中秋，夏夕總會和愛人來到這個古老的小巷，吹起這《彩雲追月》。盡管物是人非，吹曲之人亦變成了她，卻還是能依稀回憶起那個美麗的夜晚，回想起那些親切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