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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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家門的那一瞬間,葉泉覺得整個世界都黑了。
他扯掉領帶,拿起一瓶酒坐在沙發上,一口一口的喝。
他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麻醉他心裏的感受,他覺得自己已經受不了那種被生生撕裂的感覺,可是沒辦法,他得挺著,還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完成,等一切都完了,他就可以去找他了。
咽下一口酒,他拿著酒瓶搭在沙發的扶手上,往後仰躺在靠背上,閉上眼睛。
他們之間的事情,現在想想其實挺有意思的。
他們一起長大,熟知彼此的一切,他知道肖臻怕考試不及格偷偷地把答案抄在手心裏,他知道肖臻有一個秘密基地,專門放他從小到大寫的那些作品,他還知道肖臻從小到大暗戀過幾個女孩子,他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喜歡玩什麼,喜歡看什麼樣的電影,聽什麼樣的音樂。他知道肖臻的所有小習慣,說謊話的時候愛揉眼睛,有事求你的時候就在你麵前蹦蹦跳跳,然後紅著臉衝你微笑。犯錯誤的時候就老老實實地站著,不安的搓著手指。害羞的時候就像一隻炸了毛的貓,連尾巴都翹起來,衝你呲牙咧嘴的,發出尖銳的叫聲。被別人欺負時狠狠地咬著嘴唇卻死活都不掉淚的倔強,就算是咬出了血,也一聲不哼。生氣的時候冷冷的看著你,然後成串的犀利話語飄出來,打得你毫無反擊之力。睡覺的時候喜歡側著身體蜷縮在一起,而且要抱著他的手臂,腦袋要抵著他的肩膀,然後才能睡得踏實。熟睡的時候發出的呼吸聲淺淺的,輕輕地擦過他的手臂,連汗毛都擺動起來。
肖臻總是會給他驚喜,就像他從來都不知道他其實是喜歡自己的。肖臻一直都在暗戀他,他難以想象,一直喜歡肖臻卻不敢跟他說明白的自己,會是肖臻的暗戀對象。
所以當那家夥醉倒在自己懷中的時候,他的心跳不爭氣的加速,看著那張酡紅的臉,除了覺得懷中的這人體重輕了點,抱起來咯得生疼之外,剩下的就是滿滿的激動。
“叮咚,我好喜歡你……”
這句話的聲音小到不能再小,可是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那一刻,他不知道什麼樣的詞彙能夠描述他的心情。
就像是一片千年都沒有下過雨的沙漠裏,突然普降甘霖。
收緊雙臂抱進了懷裏有些不省人事的人,他輕輕的吻上他的額頭,肖臻,你親口說出的話就要負責任。
然後,他們順利成章的在一起,雖然肖臻在清醒之後想賴賬,但還是讓他給擺平了。
人世間難得一份真愛,他找到了,就不會輕易放手。
但是人們總是把愛情想得過於美好,過於簡單。
他們之間也有過爭吵,有過冷戰,有過想要分手的念頭,但都慢慢地走過去了,他們了解彼此就像了解自己,他們以為,隻要兩個人願意,就會永遠在一起。
可是他們忘記了,家庭的力量。
肖臻的家族很複雜,每個人都想繼承肖家的祖產,都想成為肖家的族長。肖臻的爺爺有四任妻子,肖臻的爸爸是三夫人的二兒子,因為體弱多病在肖家不太受重視,所以他的孩子自然也就受到牽連,總是會被欺負。
小的時候肖臻總是被家裏的其他兄弟打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那時候他看在眼裏心裏就在說早晚有一天要把他帶出來,不再生活在那個恐怖的家裏。
後來漸漸長大了,他們不再動手,卻出口傷人。那個時候他們都領教了語言的力量,真是傷的體無完膚。肖臻會在半夜偷偷地跑到他家裏來,卻不說為什麼,也不上床睡覺,隻是在他臥室裏的角落裏蹲著,一直低頭看著地麵。每到這時候他就沒有辦法,隻能等在一旁,看他終於忍不住困意睡著了之後再把他抱上床。他知道,他在家裏一定又受了委屈。看著他小小瘦瘦的身體,他就想以後一定要保護好他。
然而一個突如其來的轉變發生在肖臻十八歲的那年夏天,他的媽媽去世了。
肖臻把自己關在臥室裏三天,出來之後跟另外一個人一樣,變得開朗活潑,並且尖銳刻薄。他搬出了肖家,開始了靠創作養活自己的生活。
他看著那人在人前燦爛的笑臉,人後冷漠疏離的眼神,心裏麵在滴血。
一個人想要重生,那就要把原來的自己殺死。
肖臻重生了,卻把原本乖巧聽話的肖臻殺死了,換了一個從此不再任人欺負,懂得豎起渾身的尖刺來保護自己的肖臻。
可是無論是哪一個肖臻,他都喜歡,都心疼。
他多麼想有那麼一天,能把這個人完完全全的納入自己的羽下。讓他不再受到別人的傷害。讓他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讓他可以不用偽裝自己,不用再一個人在黑暗中舔舐傷口,然後無憂無慮的過完一生。
本以為那一天就要來了,可是他卻走了。
走得幹淨,走的利索,連句話都沒有。
他不是責怪,而是心疼,疼的他無所適從。
那樣倔強的人會選擇自戕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一定是受到了慘無人寰的折磨。
窗外的月光一點點的鋪滿了屋子,清冷安靜。
葉泉睜開眼睛,又閉上。他不能再想下去,他害怕自己會控製不住,會衝進肖家把他們每一個人都砍死。
仰頭又喝了一口酒,他扯了扯唇角。
那些人在肖臻身上搜刮的,他都要一點點奪回來。包括他的生命。
第二天早上起來,秦至有些萎靡不振。
他昨晚回家之後就恨不得捶死自己算了,明明是他被人占了便宜啊,怎麼後來他還笑著跟人家說再見!
可是他一個大男人,被人家咬一口又怎麼樣,雖然這個“咬”的動作激烈了一點,但是也沒到要把那人怎樣的地步。
總之,這兩種想法在他腦子裏麵像是打架一樣,翻過來覆過去的,擾的他一晚上都沒怎麼睡,所以他幹脆就爬起來編墊子,一直到淩晨吧他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收拾好自己,秦至看了一眼鏡子裏自己那明顯的黑眼圈,拿著午飯去上班了。他祈禱著,希望不要再碰見那個男人。
可是上帝就是喜歡跟你開玩笑,你越不想看見的人,你就越能碰見。
“怎麼又是你!”秦至勉強微笑,心裏麵卻暗罵自己倒黴,不過就是上個天台吃個午餐,怎麼還會碰到他。
“你每天都在這兒吃飯麼?”葉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看著他反問。
“嗯,我喜歡這兒,安靜又清涼。”秦至又一次被人成功的轉移話題。
葉泉看了看他手裏的飯盒,裏麵是兩個白白的饅頭,還有一小坨鹹菜。
“你就吃這個?”
“啊,怎麼了?”秦至很奇怪,他吃他的午餐,管他是大米白麵還是窩窩頭,他自己喜歡就好,怎麼這人看上去反而生氣得很啊?
“你每天都吃這個嗎?”葉泉往前走進一步,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很瘦,但是臉色還不錯,可是他有點無法想象,現在還有人會把饅頭鹹菜當午餐。
“哈,這有什麼奇怪的啊!”秦至笑了一聲,接著拿起饅頭又咬了一口,看著男人一身他看上去都能感覺出價值不菲的西裝,心裏明白了幾分,“我們這種普通人的生活你們是不會明白的。”
葉泉站在那沒答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多管閑事,可能是這個男人身上的那個感覺跟肖臻很像,他控製不住自己想要跟他說話的衝動。
“對了,跟你說了這麼多,你叫什麼名字啊?”吞下口中的鹹菜,秦至仰著頭問道。
葉泉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開口道,“葉泉。”
“哪兩個字?”咬著饅頭,秦至隨意追問。
“口十葉,白水泉。”
“啊,有意思。”秦至嚼著嘴裏的東西,上上下下打量了男人一遍,然後懶洋洋的開口道,“泉水叮咚響,你不會還有個小名叫叮咚吧?”
話音一落,秦至明顯地感覺到周身的溫度直線下降,他不禁暗罵自己嘴巴太快,不會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吧!
葉泉眯著眼睛緊緊地盯著坐在地上局促不安的人,細細地看過他的樣貌,跟那個人沒有一處相像,那人長得俊俏,眼睛往往會半眯著看你,眼角處略微上挑,看上去有些邪氣。而這人完完全全是一張大眾臉,掉到人堆裏你都找不出來的那種,根本就沒有共同點。
可是,如此相似的話怎麼會從兩個人嘴裏說出來?
“葉泉啊,你這名字泉水叮咚響的,以後你的小名就叫叮咚得了。”
那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那狡黠的笑容還有眸光裏閃過的促狹,仍然曆曆在目。而眼前這個穿著清潔工衣服,吃著饅頭鹹菜,長相普普通通,看上去有些傻傻笨笨的人,竟然也說了一句那麼相似的話,恍惚間有一種時空混亂的錯覺。
秦至看他不說話,不禁往後挪了挪,畢竟昨晚被侵犯的景象還清晰得很,誰知道這男人會不會就地狼化,再把他怎麼樣了啊。
“你、、你要幹啥?”握緊了手中的飯盒,秦至忍不住開口問道,心跳個不停。
“你很怕我?”葉泉蹲下身,湊近了問道。
“不不不怕,我我我幹嘛怕你!”秦至嘴硬,一邊結巴著說話一邊往後挪,“你你你離我遠一點。”
“放心,我不會再認錯人的。”看著秦至一臉恐懼,葉泉感到好笑,這個人怎麼可能是那人呢?在這個世界上,肖臻是獨一無二的啊!
“那那就好,我還要工作,就不跟你說了,先走了。”秦至噌往後竄了一下,然後站起來轉身就走,還不忘了拿起一旁的飯盒蓋子。
葉泉看著他一瘸一拐的快步離開,臉上沒了表情,隻是靜靜地站在那,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