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亂 送往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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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金燦燦地從天際流瀉至人間,將萬物勾勒出漂亮清晰的形狀。這樣一個晨間,原本該是美好一日的開始。
“傅大哥!”我一臉無奈一臉焦急一臉懊悔地喊著。
林府門口,一幫子人將行李井井有條地搬上馬車,然後細細地檢查韁繩套架,幾個車夫已經好整以暇地輕拍馬背,隻等一聲令下就駕車開路。
“傅大哥!傅大哥!”我又喊了一聲,可憐兮兮地看著一臉漠然的傅巒。
如果我知道那天晚上說的話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我一定不會這麼衝動的。傅巒這段日雖說在自家做客,可是吃穿用度都沒用上林家一分錢,我幾乎沒盡到半點地主之誼,還總是麻煩他。對他,我已是相當慚愧了,現如今竟然還對他出言不遜!雖然也希望傅巒可以早點回沁桓,可是,傅巒要是被這樣氣走的,自己怎麼過意得去。
傅巒一眼都不看我,隻是直直盯著門前忙碌的人馬,負手而立。
“都是我信口雌黃,您別當真啊!”我再一次痛心疾首地認錯。
傅巒終於看向我,冷言道:“你也不必如此,我一走,豈不是稱了你的心意。”
“……沒錯,我是希望傅大哥可以早日回沁桓,離了這是非之地,可卻沒有半點……”
“夠了!”傅巒清眸一瞠,嗬斥道。
我依言停下,心中一沉。
“傅大哥,這幾日,該認的錯我也認了,該說的話也說了,您若還不原諒我,我也沒法子了。您要回家,雖說也是我的心願,可終究有些舍不得。”我輕輕地說道,又看了一眼門前準備妥當的車馬,“傅大哥,我還是那句話,那天,我當真沒有半分冒犯的意思,隻是想知道一些事而已。”我的聲音越來越低,一時間真不知道該說什麼,頓了好久,隻能說:“傅大哥,您……一路順風,佑熙會給您去信的。”
傅巒聽了這話,原本隻是冷漠的臉忽然又染上了慍色,他皺眉道:“怎麼,我與那不義之人有所勾結,你同我來往,豈不是要你為難。”
“傅大哥!”被誤解的感覺十分難受。
“……哼。”傅巒的目光往我眼睛裏一掃,似乎有些動容,但又立刻斂去,環胸別過身去。
“以前,您是我的上首,對我雖嚴厲,可佑熙明白您那是為我好。現如今,您就像是兄長,處處為我著想,幫了我那麼多忙。佑熙心裏時時刻刻不忘您的恩德,那日會胡言亂語,隻是擔心您而已,何來芥蒂呢!”我一口氣地解釋道。
傅巒的表情漸漸卸下了一些緊繃,但仍舊臉色難看,不言不語。
我放棄似地沉默下來,隻嘟囔了一句:“我明白了,我什麼都不說了。”
一時間,我和傅巒站在林府門前,彼此之間維持著一種難言的寂靜。
“莊主,準備妥當了。”那個很彬彬有禮的胡子先生上前,對傅巒說道。
傅巒沒有立刻搭理,過了一會兒,才應了一句“嗯”。
我悄悄地又看了一眼傅巒,顧忌到自己說什麼錯什麼,為了不造成傅巒火氣太大不宜上路的局麵,我將什麼山長路遠的廢話全部都咽了回去。
傅巒的表情仍舊很僵硬,末了,最終是沒有說一句話,隻是望了我一眼,就大步朝安頓好的馬車走去。
“有勞您了。”我禮貌地朝胡子先生點了點頭。
胡子先生看了看傅巒背影又看了看我,笑了笑,道:“林公子放心,等莊主氣消了,自然再會來找公子。”
我略帶尷尬地點頭,看來自己和傅巒果然被誤會了,可惜現在這麼個時候,也解釋不清楚,以後再說吧,反正清者自清麼。
胡子先生朝我頷首致意之後,便也向安排好的另外一輛馬車走去。
等所有人都上車上馬之後,我感喟地跑到了傅巒的車前,隻可惜他老人家很不爽地把車簾給放下了,也不能看見裏麵是什麼光景。
“傅大哥,您別生佑熙的氣。”
當我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聽見接二連三的吆聲高呼而起。
馬匹長嘶一聲,即刻揚蹄而起,帶動滾滾的車輪聲。
傅巒帶的人馬其實並不多,一並三輛車馬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駛出了林府門前的長街,我站在原地,已然說不上歡喜憂愁。
或許,這樣也好。
我握緊了身側的拳頭,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怎麼走了。”略帶戲謔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了過來。
我一回頭,楚瑜倚在林府門前的石柱上,照例微笑飛眼。
我看著他,沒有回答,隻是問:“你……來找我?”
楚瑜好看地一笑,他道:“是啊……多日不見,確實想你了。”
我四處望了望,看有沒有可疑的外人,不過轉念一想,楚瑜願意現身,肯定是沒問題的。就算外人看見好了,不知情者,隻怕也不會生疑,眼前的這個男人,怎麼會和多年前在宮中命案有關呢?
楚瑜見我半天不說話,輕笑一聲:“我可不打誑語,你別多想。”
“這就是最大的誑語。”我揶揄了一句。
楚瑜的唇邊挑起一抹鉤子,他看向天空,吸了口氣,道:“要不要去騎馬?”
我略帶驚詫地看他,“你有這種工夫麼?你……”我壓低了聲音,“你不是嚴王的影衛總麼?”
楚瑜反駁:“你不是皇帝的禦保麼,不是也站在這裏發呆,心情不佳麼!”
“這怎麼能一樣。”我說得理所當然。
楚瑜換上認真的表情,他似乎在組織語言一般,猶豫了一陣子,道:“咱們認識這些年了,似乎從未好好一起過。”他眯起眼睛想了想,“啊,和你一起去玉華山祭拜林老算一次,不過你咬了我。”
我有些心虛看了看周圍,微微顰眉。
“走吧,我來找你,也非易事,你別讓我來去一場空啊。”他自嘲地笑道。
林府門前,光線更甚,心中的不快似乎也越來越明朗,或許我的確應該出去走走。
我看向他,說道:“你……等著。”
楚瑜從石柱上直起身體,人一下就挺拔起來。
殷都的西郊是跑馬的好地方,城門仍舊有官兵把守,來去自然沒有那麼自由,隻是青天白日的,一番檢查下來,沒發現疑點,隻能放行。
我和楚瑜都是一身簡單的騎裝,胯下所騎隻是不錯的馬匹,並不是招人耳目的良駒,除了相貌上讓他們多看了幾眼之外,和出城的普通年輕人並沒有什麼兩樣。其實像21世紀電視上演得那樣,為了偽裝,而一身漆黑,再戴個鬥笠蒙紗,其實反倒最惹人懷疑。像我們這樣大方讓他們瞧了,反倒不礙事。
出了城門,走出不遠,楚瑜忽然說道:“這幫雜碎認不出我是情有可原,怎們認不出……”說完,他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著我,“……這大殷第一美男子。”
我挑眉告訴他,“你長日不在殷都,消息不靈通,這大殷第一的美名素來都是給文武雙全的男兒,隻怕輪不到我。”
楚瑜沉吟片刻,問道:“如此而來,我同霍驍,誰能當得?”
我拉著韁繩,還真是仔細地想了想,誠實道:“霍驍自小就整日苦練武功,讀書自是用功的,隻是琴棋書畫上略遜。至於你麼,功夫是好的,不知文章作得如何?”
楚瑜哈哈一笑,偏過頭來看我,“可惜我往日的詩稿,抄家的時候都不在了,不然也拿來給你評鑒評鑒。”
我聽了這話,胸中一滯,眼前略帶笑容的楚瑜,竟然毫不介意地說出了這麼一段往事。不知該說他豁達還是冷血。
我看著眼前越來越寬闊的地界,烈日草樹,滿目繁花,我漸漸地低下頭,心想著自己和楚瑜的立場,一時間沉默下來。
“你又在想什麼。”楚瑜問我。
我搖搖頭,瞟了他一眼,也問:“你呢,你又在想什麼。”
楚瑜微微瞠目,他旋即又是一笑,或許是因為自己過於凝重的神情,這個笑並不持久,笑過之後的下一個表情,便是一種淡淡的惆悵。
“楚瑜,今日是來散心的,那我,不妨將心裏話都告訴你。”
楚瑜轉過臉,抬眼隻看前麵的風景,不置一詞。
我們的馬不快不慢地並排行走,我們兩個人幾同比肩,我也轉過臉去,正視前方,將手裏的韁繩緊了緊。
“你和霍驍,來日必有一方落敗,無論你跟在嚴王的身邊出於什麼,要為自己做好打算。”
“成王敗寇,並沒什麼好說的。”楚瑜的口吻很冷。
“如果……你跟錯了人,成了敗寇,我隻怕什麼都做不了。”我說得坦然。如果有那麼一日,我確然是無計可施的,也必須無計可施。
“是麼,那若是霍驍成了敗寇,你又當如何。”楚瑜撐起一個笑容,淡淡地問我,日光落進他的眼裏,照亮了那裏的空洞。
“國破人亡,一直是他的信條,驕傲如他,隻怕……”我看向天際,聲音略啞。“我麼,或許,隨他。”
生死相隨感覺上,是一個非常隆重並且矯情的詞語,可是身臨其境之時,就會發現,彼時彼刻,那會是一個簡單而普通的選擇。
楚瑜的神色一震,他的清眸微顫,嘴唇緊緊地抿起,半晌,他擠出一個突兀的笑容。可是很快他就凝住神色盯著我,道:“你……當真?”
我回答:“當真。”
他的眉間迅速地隆起,道:“你對我,當真沒有……沒有……”他的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的咽喉上下翻動,卻什麼都說不下去,俊容一時間有若冰天雪地裏的湖泊,凍結成冰,毫無生氣。
“我以為……你多少對我……”他終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正目看向他,平靜道:“楚瑜,這是我的心裏話。”
楚瑜慘淡地一笑,定定地看著我。
耳邊的熱風緊了緊,帶動耳邊的碎發,胯下的馬匹焦躁地嘶了一聲。
半晌,他看著我,一雙眸子盛滿了決絕。
“你都不顧我的心裏話,我又何必在意你的心裏話。”
他拍馬望前,一下子就越過了我。
我忘記了驅馬,靜靜地停在了原地,心中翻攪,周遭的一切都有些混沌。再看楚瑜之時,發現他停在了前方不遠的一個小坡之上。
他下了馬,背對著這裏,拉著韁繩的手臂看上去修長有力,而看不見的臉孔,此刻又是怎樣的麵目呢?
我也下了馬,牽著韁繩靜靜地朝他走去,並不急於到他身邊去,雖說這一小段的路並不能平複下什麼,可我有時候就是這麼莫名其妙。
待我要踏出第一步的時候,隻見一個身影從另一方向慢慢走來,也踏上了小坡,站定之後,與楚瑜隔著不遠的距離對視著。我停下當下的動作,心中不禁疑惑了起來。
那個身影,我不是很熟悉,卻又確確實實地認得。
片刻的忖度之後,我飛快地尋了一棵大樹藏起了身體,在斑駁的樹影裏心神不寧。
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