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意  來者不善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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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的一個晨間,傅巒踏上了通至沁桓山莊的歸程,老天爺真的非常有情調地飄起了漫天的雨絲,綿綿地舞動在蒼穹與大地之間。
    我打著油紙傘,接過了傅巒遞過來的一隻綴著流蘇的錦囊,上麵精致地描繡著一朵蓉花。
    好歹也看了這麼多武俠電視劇,我也不會白癡地去問他這個是幹什麼用的,在他準備交代之前,我就開口說道:“遇到難事,我就打開來看。”
    傅巒淡笑了一下,表示我猜對了,末了,他伸過手握住了我拿著傘柄的手,用力地一捏,用低低的聲音說道:“別撐著。”
    我嗬嗬地笑開了,說道:“可我最大的本事便是硬撐著啊。”
    可惜,傅巒並不欣賞我的幽默,一時間,我竟然覺得他的表情有些哀默,那片目光裏的意味顯得那麼難以捉摸。
    “你若擔心我有麻煩,便時常回來看我。”我小心地說。
    傅巒又隻是一笑,慢慢地鬆開了我的手,獨自轉身,走進了紛紛的雨幕裏,輕柔的雨絲肆無忌憚地落在他的身上。
    我看著他走上馬車,又看著那馬車漸行漸遠,最後隻剩下被雨幕衝刷的地平線安謐地靜止在眼簾裏。
    手中的錦囊仿佛一隻昏迷中的鳥兒,沉沉安睡。
    我不緊不慢地往回走,在城門口的雨裏,在模糊的天光裏,在心髒上一陣又一陣的壓抑裏,朝最繁華的殷都大街走去。
    原本熟悉的人,原本親密的人,為什麼一個個都走了,獨留下我一個,每天被這種抑鬱折磨。我想我是不喜歡這種孤身一人的感覺的,由此,我不禁聯想到了一樁不了了之的婚事。
    回想至三個多月之前,趙家老爺和我的臉色都不好看。
    記得當我對趙老爺說自己要替已逝的父親為爺爺守孝三年,不得不退了婚事的時候,趙老爺的反應遠比我想象的要平靜。他非但沒有怪我,而且還滿懷歉意地對我說,自家的小女兒已經於日前留書出走,這婚事恐怕真的得退了。
    於是,我再一次對這位趙姑娘充滿了敬意,她在完成了花木蘭的故事後,又轉戰逃嫁新娘的新篇章,可惜我這位曾經的準新郎不能千裏捉妻,不然,趙嫣的這一段人生簡直是帶有傳奇色彩啊。
    我笑了一下,不過,霍驍身邊的肖聽雷同誌恐怕就沒我這麼有閑情逸致浮想聯翩了,關於他會不會毅然踏上追愛的旅程,我相當期待,關鍵就是霍驍允不允諾的問題了……
    思緒猛然一頓。
    霍驍……
    腦海裏忍不住浮出一張沉默堅毅的麵容。
    我在漫漫的雨絲裏,停了下來。
    街道的兩旁已經有一兩家店鋪開始開門做生意了,發出些微的動靜,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去在意心裏那些雜亂無章的意念。
    綿綿的小雨就這個時候,悄然而止。
    不一會兒,澄澈的晨光開始毫無保留地流瀉了一地。
    我抖了抖手裏的傘,將其收好。慢慢地朝路邊一家賣包子的小攤走過去。
    “老板,給我兩個包子。”
    我的腳步定定地刹住,看著前麵那個已經先我一步站在攤位麵前的人。
    那個買包子的小販一邊笑著答應,一邊利索地用油紙將兩個熱騰騰的包子包好遞給那個穿著玄色衣裳的男人。
    那個男人接過,便悠然地轉身過來看這著我。
    斜飛的眉毛標誌xing地挑著,笑著朝我晃了晃包子,然後走了過來。
    “熙兒,你挑一個吧,是要這個白的,還是要這個圓的。”陽光下的笑臉明晃晃的。
    我心上一暖,也忍不住笑了笑,道:“你怎麼在……”
    “噓——”楚瑜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四顧了一下,說笑道:“我總有種錯覺,隻要你一說話,就能把霍驍那廝招來。”
    我從他手裏胡亂抓了個包子朝他嘴裏塞了過去,斜睨了一眼,道:“你不說話比較順眼。”然後就提著傘往家的方向走。
    楚瑜的眉眼一彎,幾口將那個包子嚼進了嘴裏,不清不楚地含糊道:“可是,我許久不見熙兒了,這一肚子的話,怎麼咽得下去?”
    我無奈地搖搖頭,感歎這麼一張帥氣逼人的臉,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張盡說瞎話的口舌呢?
    “佑熙。”
    楚瑜突然抓住我的胳膊。
    我回頭,用眼神詢問他。
    “能去祭拜一下林老麼?”他認真地說。
    日光越發強烈地照耀著殷都這座城市,殷都的子民開始川流不息地走向街道,開始交談招呼,開始商貿交易,逐漸彙聚成了猶如河流的緞帶。
    華容山西麓,爺爺的墓園十分靜謐,四周都被打理得有條不紊。我時常就會來這裏看看,靠著爺爺的墓碑說些心事。
    楚瑜從地上站了起來,此刻他恭敬得就像一個格外穩重的男人,絲毫沒有之前的輕佻,我眯著眼睛繼續打量他。
    “我方才同林老說了。”楚瑜笑眯眯地看著我。
    “什麼。”
    “我一定罩著你,護著你。”
    我連忙擺手,道:“七宮少,您饒了我吧,我可不幹闖蕩江湖這事兒。”
    “那就在修冥宮裏待著,誠聘林佑熙至鄙宮出診,那大內出多少銀子,鄙宮翻倍可好?”
    “你做得了主麼你。”我故意極度不屑地開涮。
    楚瑜也不生氣,他湊近我說:“你跟我回去,就知道我做不做得主了。”
    我當然揮了揮手,表示不願和他胡侃了。
    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隻有山風靜靜地穿梭來回,陽光越發耀眼起來,春日的光景愈加鮮明起來。如此美景,連楚瑜這個話癆也沒了動靜,隻是靜靜地站在我邊上。後來,我看了看天上的明日,便說要回去了,他也點頭答應,至此硬是沒有多說一句話。
    萬物抽綠,沿著山路的四周團團簇簇地鋪了一大片,間或點著玫紅,淺紫,嫩黃……春光無限美好,我眯著眼睛走在前麵,楚瑜慢慢地在我身後悠然踱步,看上去很像一隻鶴。
    “佑熙。”他在我身後輕輕地喚了一聲。
    我繼續走路,不過稍稍回了一下頭,問:“怎麼?”
    “深宮是非恰似江湖險惡,照我說,你不該繼續留在宮裏。”他淡淡的聲線滾著磁厚。
    我轉過身,盯著他,道:“何以見得。”
    “連我這麼個浪蕩四方的人,都知道在皇宮裏,身後無人莫停留。”楚瑜麵無表情地看著我,然後提了提嘴角,道:“你這麼聰明,會不懂麼。”
    “哼……”我勉強笑了笑,將心裏的不適壓下去,告訴他:“你覺得,我沒了做總管的爺爺就沒本事在宮裏立足了,是麼?”
    “無關本事,深宮大內,看重的是強弱。”楚瑜走向我,迎風對著我,鬢角的發絲微微舞動,他的眼神透著淡然。
    “你說得對,其實我也不知道今後會怎麼樣?”我很坦白地說,“有些事,千頭萬緒,總也理不明白。可是……”我將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捏成了拳頭,“我也知道等著看我笑話的大有人在,他們總以為從前不過有爺爺替我撐腰罷了,眼下正一個個等著看好戲,所以……”我仰起頭,很認真的看著楚瑜,說道:“若是我現在就偃旗息鼓,恐怕連我自己都會大失所望,既如此,何不演一場好戲讓所有人好好瞧瞧呢?”
    楚瑜的眉目變得更加深沉,他開口道:“你若要同他們鬥,憑現在,是遠不夠的。”
    我自然知道深宮的人都是人精,蛇蠍心上還蘸著穿腸毒,絕不是好對付的。
    “嗬嗬。”楚瑜淡淡地笑道,他的表情又明媚起來,他說道:“熙兒若想玩,隻管玩去。末了,有我就是。”接著,他沉吟了一下,又道:“雖不想說起他,不過,他眼下也是個聲名鵲起的要人,決計不容小覷。到底有多年的情分在,你若有難,他定然不會坐視。”
    我心上一跳,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有些不自在地將頭撇開,假裝遠眺。
    楚瑜走到我身邊,很隨意的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說道:“他也不是那種因鍾情遭拒,便懷恨在心的人,這你大可放心。”
    我頭皮一緊,詫異地一把將楚瑜推開,瞪大眼睛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壓低了聲音,道:“你……說得什麼渾話!”
    楚瑜一臉探究地看著我,歎了口氣,道:“霍驍的這段心事,我早幾年就看出來了。隻你還蒙在鼓裏。”
    “快閉嘴。”我實在不想多說,就一臉不悅地轉過身,迅速地往外走去,以防止不讓楚瑜看到我臉上很快就會飛漲的血色。
    沒想到楚瑜幾步就來到我的跟前,生生地擋住我的去路,他張開雙手抓住我的肩膀,止住我的腳步。
    我掙紮了幾下,發現甩不開,就卯足了勁地瞪他,口氣凶狠地嗬斥道:“姓楚的,你現在就給我撒開!”
    楚瑜顯然不可能被我嚇到,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一個魅人的弧度,慢慢地將臉移近了一點,道:“他惦記了你這麼多年恐怕不會輕易罷休呢。熙兒,萬萬小心。還有,逼不得已要抉擇的時候,還是有個比對的好。”
    我正納悶他話裏的意思,就被一張瞬間放大的臉嚇到了。
    楚瑜迅速地將臉貼了過來,重重地咬住了我的嘴唇,下一刻,我整個人就被拉向他的身體,仿佛被鋼筋捆住一般不得動彈。
    他的吻十分放肆,而且透著淋漓盡致的,他的一隻手摁住我的脖頸,逼著我的腦袋不得不緊緊迎向他。
    羞憤之際,我心一橫,張口重重地咬了下去……
    楚瑜原本迷離的眼神兀然清醒,便馬上放開我,退開了幾步。不過表情卻不像吃疼的樣子,他笑著摸了摸自己正淌血的嘴唇,耐人尋味地看著我。
    不得不承認,那雙眼睛就像一把精密的鉤子,危險而致命,猶如毒蛇口中的信子。
    我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嘴巴,再也不去看他,邁開步子準備走。
    “禦保之位,來者不善。”楚瑜的聲音在我身後陰魂不散。
    我立刻刹住步子,腦中仿佛被雷電擊中,幾乎是匪夷所思地轉頭去看楚瑜。
    禦保的事情,傳的隻是暗旨,尚未明榜傳告,除了替我接旨的方總管和我,恐怕連禦醫殿的人都還不知道。楚瑜身在宮外,為什麼知道的一清二楚。
    幾米外的楚瑜仍舊用手撫這鮮紅的嘴唇,有一絲血絲順著修長的手指留下,他笑而不語,猶如冥界的夜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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