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刺眼的陽光就殺進瞳孔中。他不舒服的想抬手遮擋，卻發現一切都是那麼無力。他坐起身，拔掉手上的針頭，隨意披上一件薄外套，托著拖鞋蹣跚著來到陽台，看外麵一片陽光明媚。
    隻是站了一會兒，身體便力不從心，他一步一拖的來到不遠處的藤椅上坐下，感覺精神越來越渙散，不自覺的眯著眼睛打起盹。大腦陷入黑暗的那一刻，輕輕的歎息從嘴裏飄出。
    再次醒來，他已經回到了豪華的大床上，點滴滑過管道一點一點擠進他的筋脈中，酥麻難受。看了眼床頭的鍾，已經晚上七點了，按照規律，過一會便會有人來送飯。
    他很討厭打點滴，總覺得把針頭插進皮下會很痛，但是現在的這副身體卻離不開這些液體。被一槍打中心髒，能活過來已屬奇跡，更何況現在這樣活動？為了保住這條命，點滴已經成了他日常的必需品。
    敲門聲響了三下，仆人推著餐車進來替他布上飯菜。身後跟著的西裝革履的青年，白皙俊逸的臉龐透著精英的氣息，很難想象對方是黑道第一會的第二把交椅。
    “徐老，醫生說過您的身體不能受寒，縱是夏夜，到底也是晚上，露氣重。”
    男人扶著他坐起身，在他背後墊了個靠枕，半是責怪的挖起一勺飯喂向他。
    他沒有回話，伸出手示意男人將碗遞給他自己吃。男人愣了愣，看他沒有收回手的打算，最終將碗輕輕放在他的手中。
    寂靜的房裏除開他吃飯的咀嚼聲便無他響，仆人如同木偶般撇開敲門布菜後便再也沒動過，靜立在一旁連呼吸都聽不到。
    男人就坐在床沿，寂靜而溫和的看著他，偶爾伸手幫他拈去嘴角沾到的飯粒。
    狠辣精明，孝順忠心，這是會裏所有人對男人的看法。
    他卻從來不管別人如何誇讚男人，隻是默默的站在上方，俯視著眾人。
    “彪哥已經得到線索，相信很快就會抓到刺殺您的人，屆時，會裏眾人定會給您一個交代。”
    溫和恭謙的語調，柔情良善的麵孔，但熟識的人都知道男人說的話背後有著多大的血腥。
    依舊如常的吃著飯，平靜的表情好似沒有聽到男人說的話。細細的吃完飯，他將見底的碗遞給男人，回絕了男人再添碗飯的詢問，扭頭看著窗外的月亮，靜靜的似是入了定。
    在男人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他伸出手虛空撫著滿地的月光用緩慢而嘶啞的聲音說道：“月光再美，月亮本身卻是不會發光的。”
    男人掖了掖翹起的背角，順著他瘦骨嶙峋的手指輕笑：“我隻要呆在黑暗中就可以了。”
    他沒再說話，隻是看著地上的月光，目光深沉。
    男人陪著他看了會兒月亮，片刻後低頭看看腕上的表，對他說會裏還有事，要注意身體，別再拔點滴就走了，仆人收拾一邊的碗筷，沒有一絲聲響仿若幽靈。
    門無聲無息的關上，他在床上坐著，怔怔發了會兒呆便再次拔下點滴，抱著被子挪到陽台的藤椅上。藤椅緩慢而平穩的搖著，像是小時候的嬰兒床，安逸舒適。
    凝神望著夜中的月亮，他的腦海裏快速閃過許多年前陌生的零碎記憶。許是這具身體真的很老了，很多事他都力不從心，清明的眼變得渾濁，嘴裏滿是苦澀的味道，明明應該是最珍貴的記憶啊，可他卻最終還是忘了。
    夏季的夜晚涼風刺骨，他抱緊懷中的被子，如嬰孩般蜷起身子，伴著腦中零星的記憶碎片，終是緩緩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