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魄卷 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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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山,青玉壇前會仙橋。
方蘭生眺望,嘖嘖讚歎,“這地方真不錯,山清水秀的,看著就舒服。難怪青玉壇建在這,真是煉丹的好地方。要是當初真給雷嚴占了就可惜了……”
紅玉環顧四下,心生疑惑,“此地竟然並無守衛弟子,莫非別有機關,或是如少恭所言,青玉壇門中向來隨意?”
“啊呀,”襄玲指著淩空橋麵,叫道,“那邊有個人過來了。”
那人顯然是青玉壇中人,身著白袍廣袖流風,拱手詢問,“諸位是……”
“應歐陽少恭先生之約,前來拜訪。”
那人當即麵色露出笑意,“原來如此,丹芷長老早已吩咐青玉壇上下,近日他會有數名客人前來,著我們直接帶路。請諸位隨我來。”
百裏屠蘇行禮,“有勞。”
落在後麵的方蘭生訝然,“這麼容易?就不怕我們是騙他的嗎?”
紅玉卻斂目,“猴兒別弄錯了,在真正見到少恭以前,該是我們要多提防才對。”
她一直覺得歐陽少恭此人,深不可測。即便以她之能為,也頗覺難以下手,隻能暗自提防。
青玉壇不愧煉丹之家,講究清淨平和,一路行來白水青山,明光灼灼,端的是令人心曠神怡,舒緩自在。
那帶路的弟子將眾人一直帶往了青玉宮,方蘭生一進去便喜道,“少恭!你、你還好吧?”
青玉台上緩緩回身之人,麵目清和,氣質溫潤,正是闊別多日的歐陽少恭。
他亦笑道,“自然無恙。我沒料到你們這麼快便由海上仙山回來。白蘞,”他轉向一旁的帶路弟子,“下去吧。”
“是,長老。”
見白蘞迅速退出了青玉宮,方蘭生忍不住道,“少恭真有一門長老的氣勢……”
少恭安然無恙,如今瞧著又這麼威嚴,他心裏自然高興。
歐陽少恭略為無奈,“小蘭莫要取笑,不過是在下一任掌門未選出前,代為打理門內事務。”
“隻要不是被抓回來的就好,我真替你捏把冷汗。”方蘭生滿不在乎的道。
“隻怪我回來得匆忙,沒能與你們說清楚,倒教諸位擔憂了。”歐陽少恭走近眾人,轉了話題,“仙草可尋到了?”
“找到了,還找了好多。”
“嗯,”歐陽少恭點點頭,“待會讓我甄別一番,若可以,便能開爐煉丹。”
聽到最想聽到的消息,百裏屠蘇心下安定,“如此,便有勞先生了。”
歐陽少恭看看諸人,“諸位海上奔波,想是未曾歇息好,不如在青玉壇中盤恒幾日。丹藥是否能夠煉成,在下不敢誇口,即便得以出爐,亦少則半月,多則數月。除百裏少俠外,屆時其餘人當可去留隨意。”
方蘭生撓頭,“反正也沒事,留下來看看風景也好。再說丹藥要是煉好了,就直接跟著木頭臉去救人唄。”
百裏屠蘇怔了一怔,婉拒,“……不必勞煩。”
“要去的要去的,”尹千觴也在一邊笑道,“為了這仙芝我連釀酒的仙草都沒找到,我總的見到一個結果吧。”
方蘭生沒好氣,“你那仙草,跟木頭臉可沒什麼關係!”
見這兩人又要開始鬥嘴,歐陽少恭溫聲轉移了注意,“諸位也是一番盛情,既然這樣,便在我青玉壇盤桓幾日也好。畢竟丹藥一事,在下並無多大把握,但定會竭盡全力。如今已經不早了,我這就命人備下飯菜。”
“不早?”方蘭生看看青玉宮門外明燦的天色,“這天都還沒黑呢。不過奇怪了……肚子還真餓了……”
見他嘟嘟囔囔,歐陽少恭笑了笑,“小蘭有所不知。在這裏,並不能以日色判斷晝夜。這青玉壇分為上下二層,這層永為白晝,上層卻永為黑夜。若是從高處來看,便如太極一般,化生萬物,無窮無盡。”
經曆過祖洲永恒的月色,方蘭生如今對洞天福地內不同尋常的秩序,已經明白,“這世間神奇的地方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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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食過後,便去了青玉壇上層。
這裏果如歐陽少恭所說,乃是黑夜。
僅有一輪滿月,懸掛於天幕之上,靜靜灑下清輝。
久處於白晝,頗為疲倦。如今見了黑夜,竟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愉悅。
因為歐陽少恭,方蘭生對青玉壇頗為好奇。
反正少恭都說了,隻要不去打擾別人煉丹,隨我閑逛。這地方難得來一次,不看的清楚明白不就虧了?
躺在一處空曠的平台上,仰麵望著滿月清明,天幕黑沉。
自離家出走,到如今總算是有了可以放鬆歇息的時候了。
“就這般躺著,也不怕著涼。”
現如今,方蘭生對晉磊來去自如已經不做任何驚奇,左右這人也不會告訴他。
晉磊見方蘭生毫無反應,順勢坐在一旁,定定把方蘭生看著。
遠處有琴聲,越過月色而來。
那琴聲被亭台樓閣,青草芳樹撕扯了邊際,傳到二人身邊時候,已經不成樣子。
隻是曲調悠遠飄渺,在這般靜寂夜色裏,十分醉人。
晉磊壓製住自己想要伸手撫上方蘭生臉麵的欲望,眼神柔和。他違背天道,付出了殘酷代價,所求的也不過正是這樣靜謐的時刻。
清風明月,唯獨二人相對。
若是……方蘭生能明了他的心意,亦能有所回應,便更好了……
“石頭,我離開之後……你是怎麼過的?”
方蘭生想了許久,才終於鼓足勇氣,輕聲問了出來。
破敗的自閑山莊,成了厲鬼的沉香,她所說令人不可置信的事,這些本就在他心中不斷盤桓,幾乎成了他的心病。
而自晉磊莫名出現,以死人之身相伴身側,那些心結越發梗在胸口。
晉磊目光一凝,頓了半天才道,“也就是那樣過。雖然你不在,可我仍舊有許多事要去做。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隻是覺得心內空蕩蕩,隻是耳邊再不會有人嘀咕,隻是身側再沒人會說笑惱怒。
沒人叫他石頭,沒人跟他說,放心,你還有我呢。
所以到了後來,即使身處冰天雪地,已不覺涼寒。因為最冷之事,他已經深諳。
方蘭生道,“那後來呢?”
晉磊略略歎氣,他早知方蘭生不會一直憋著不問,“後來麼,後來便去了一個認識的人那裏,在那邊修習了兩三年,學到了許多事情。再後來,想必你都知道了。”
再後來便是與沉香成親,文君病死,而後自閑山莊滿門滅。
“你怎麼能下得了手……”方蘭生聲音顫抖,“沉香與你如何,你怎能?”
晉磊緊了緊手,沉聲,“你隻是聽聞葉沉香之事,便覺得她悲慘。可我亦是經曆過滅門慘痛,你當我便比葉沉香好過麼?我賀家莊哪裏做的不好,無緣無故便被人殺上門來。難道你以為,我與文君無事是葉問閑手下留情?嗬,若非前些時候文君病重,我帶她遠去求醫,你以為……我與文君能活?不過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怎不能?”
他語氣強烈,反問之下方蘭生不由語塞,呆呆望天不語。
晉磊放緩了語氣,“蘭生,事已至此,難道便不能將這些往事都散作塵埃?隻是些陳年舊事,我不願你因此與我生分……”
隻是他垂著眼簾,未給方蘭生窺見他眼底冷漠,早知葉沉香還會出來鬧事,當初隻是把她禁錮真是失策之極,應當讓她魂飛魄散,徹底化為劫灰才是。
方蘭生卻以為晉磊想起往事陷入難過,當下赧然,“那啥,我沒什麼別的意思。你……”
“我便知道,隻你對我對寬容。”晉磊當即截了話頭,往後一躺,恰好與方蘭生並肩而臥。兩人側著頭,正是麵對麵。
晉磊噙著笑,雙目熠熠生輝,專注凝望方蘭生的眼神柔和似水。方蘭生沒來由就覺得麵紅耳赤,結結巴巴,“你看、看什麼?”
晉磊歎氣,“能這樣與你見麵,真好。”
“……有什麼好不好的。”
“如此,你再惹我生氣,我便可直接動手,不必再勉強自己強壓怒氣了。”
“你——!”
“說笑而已,何必當真?”
夜深風清,二人卻與孩童一般,大字躺在地上,互不相讓鬥嘴。
彼時那飄渺琴聲再來,卻夾雜了奇異的樂音,非笛非蕭,然而竟與琴聲十分相合。兩種樂音交織纏繞,雖非同類,聽在耳中不咎於同音。
隻是遠遠聽著,便能察覺這二者默契知己。
方蘭生與晉磊住了嘴,皆靜默凝望懸空滿月。
清明月色底下,這二人麵容別無二致,又相互依偎,正如雙生子——仿佛他們生來便該是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