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拾卵
    章·一玄英
    “我的國時常下雨……”
    這是一間陰冷而破舊的房間。少年話語裏夾雜著咳嗽，他坐在有些搖晃的椅子上，怏怏地對站在一旁的男人說。
    “少說兩句吧。”男人撫著少年瘦削的脊背。
    “下雨會豐收。但也會洪澇。因為梁國挨著揚子江。”
    少年歎息著。
    “要是能把江堰建成就好了！咳……”
    “我回頭向禦醫討幾副止咳的藥來。”男人把少年抱回床上。
    “你居然不後悔？”少年問他。
    男人撫平被少年壓皺的衣袂，平靜地搖搖頭。
    “我明天再來看您。”
    他快步走出了這間位於皇宮角落裏的屋子。
    少年趕忙挪到窗戶旁，抓著鐵窗的欄杆，遲疑地望著男人的背影。
    男人去上朝了，和文武百官們站在一起，望著皇位上大腹便便的皇帝，心裏不禁嗤笑。此時應坐在那裏的明明該是被鎖住的那少年，而不是這個徒有野心卻隻知享樂的中年男子。
    “陳愛卿。你覺得鄭愛卿的提議如何？”皇帝突然叫他。
    男人從百官的隊列裏走出來，躬身說：“修建江堰一事甚好，既能分流水利，又可以灌溉周遭農田。隻是花費甚多，怕是要占用陛下修繕皇陵之……”
    “大膽！”皇帝拍案而起，“你可知占用修繕皇陵之需，是對皇祖不敬！”
    陳元慌忙跪下。
    皇帝大怒，氣喘籲籲地被宮人扶回龍椅上。
    一時間，朝堂上冷了場。那位提出修繕江堰建議的鄭大人慌忙站了出來。
    “皇上，無需動用皇陵的修繕費用，”鄭淳於說，“臣昨日思量此事，認為隻要我們提高關外稅收、壓縮軍需，建造江堰的花銷就能節約下來。”
    皇帝點了點頭：“鄭愛卿你的意見可靠多了，但是軍需怎麼能恣意縮減呢！”
    鄭淳於笑了，眯起一雙上挑的狐狸一樣可怕的眼睛。
    “就要入冬了。皇上今年冬天就不要給將士們發新的防寒服了，而將邱季軍裝收回，加棉絮改製。這一樣下來，今年冬天的軍需能節約出一個可觀的數目。”鄭淳於轉身看了看其他大臣，問：“不知眾位同僚意下如何？”
    下朝的時候，陳元隨著群臣走出大殿。
    “他怎麼樣？”鄭淳於靠過來，輕輕問了一句。
    陳元稍稍離開他一些，低聲說：“身子骨弱，住在那種地方，現在快不行了。”
    鄭淳於沉默了。
    “那人呢？”陳元問他。
    “已經找到了。”
    群臣散得都差不多了，陳元大步流星地向宮外走去：“明天。我抱病不來上朝。”
    “還真是狸貓換太子呢。”鄭淳於眯起眼睛，掩嘴笑了。
    陳元是武將，不善辭令。鄭淳於和他恰好相反，今日在朝上就能看得出來。陳元不懂得如何討好上麵的人。
    陳元站在自家的院子裏，吩咐雜役收拾出西廂的空房。
    馬上就要入冬了，要給小皇上準備暖爐，他不及鄭淳於聰明，但是卻盡力體貼。
    “陳大人！鄭大人給您送來了一個箱子，說裏麵是貓！”幾個侍衛一臉疑惑地抬著一個巨大的箱子走了過來。
    陳元打開箱子，裏麵蜷縮著一個渾身血汙的少年，手上還有一塊燙傷。陳元試了試少年的鼻息，已經斷氣了。
    鄭淳於你可真狠。
    陳元第二天果真沒有上朝，而是帶著那裝有死人的箱子，藏在鄭淳於的馬車裏從偏門入了宮，鄭淳於把他放在小皇上的住處，便匆匆敢去前殿上朝。
    “咳咳……”小皇上躺在床上咳嗽呻吟。
    “皇上！”陳元撲倒在床前，翻過少年的身體。
    “陳元……今天來得倒是早……”少年居然還在打笑。
    陳元氣急敗壞地把他抱起來。
    少年身上全是冰涼涼的汗。
    “我這就帶您走！”陳元打開箱子，將裏麵的少年拖了出來。
    “這……”小皇上指著那死人問。
    陳元不說話。
    “你是要這孩子替我？他死了？”
    陳元點點頭。
    “被藥死的。”
    少年猛咳了起來。
    陳元把死人擺弄好，又去井裏打了水衝刷了箱子。
    “一會兒，要委屈您藏在這箱子裏出宮了。”
    少年點點頭。
    陳元看著那個破舊堅硬的箱子，脫下了自己的外袍墊在裏麵，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少年放了進去。
    其實這真是鄭淳於的一個精密計劃。買通的太監和侍衛、密不透風的馬車以及那個無名的“狸貓”少年。
    小皇上在精心的護送下終於逃離了那間囚禁自己五年的屋子。
    陳元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府上，婢女服侍小皇上更衣時，看到他瘦骨嶙峋的身子，陳元都心痛。
    這可是真正該做皇帝的人啊！若不是他的叔父篡位……
    揮退了婢女，陳元喂虛弱的小皇帝吃粥。
    “我對外說您是我遠房的表弟，來京城念書的。我的表弟叫作陳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