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立後大赦天下，傳令讓冷宮的那對母子搬回原來的地方，依舊讓萬妖盯著他們，並給他們安排了五六個侍從，作為從冷宮出來的人，這樣的待遇算是很好了。
    宮裏的人是大換血了，但忠誠度並不十分讓人放心，立後之後，皇後一方的人更是如泉水一般湧出。原本立後就是為了減輕後宮事務帶來的壓力的，但現在看來壓力大部分隻是從後宮轉移到了朝廷。
    “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求見。”
    正在為蘭妃封後而產生的一大堆事情煩心，我忽然覺得蘭妃也沒以前讓人舒心了。現在還常常在我辦公的時候來打擾我，儼然一股新勢力。
    但畢竟剛立後，對外表示自己對皇後的不滿恐怕隻會會引起百姓的說辭，便宣進來。
    “皇後來找朕有什麼事嗎？”
    “皇上，明天就是昊兒三歲生辰了，臣妾準備了一個酒席，臣妾希望皇上可以過去一下。”
    “知道了，朕會去的。”想到隻是參加一個宴席，我應下來以打發她。
    忽然想起來午後那個瘦小的身影，倔強的，仿佛一個強大的靈魂藏在那具小身體裏，挺直了腰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要求我允許他搬到那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冷宮。而且，到了冷宮的他不但沒有被冷宮裏差勁的條件打擊到，反而將慘不忍睹的冷宮修葺得別有一番風味，與自己的母妃在裏麵過著避世般的生活。不知道重新回到勾心鬥角的外麵之後，他過得如何。沒有再理會桌子上的奏折，我起身前往冷宮附近的琴殿。
    萬妖說大皇子王繹龍將那些侍從都遣走了，隻留下一名貼身宮女。訝異於這個皇子帶來的幾番奇特心理，我才想到似乎他們從冷宮搬出來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
    剛入夜，琴殿裏麵靜悄悄的，隻有主殿微微發出點光亮，若不是看到這裏的擺設還讓人看得過去，殿裏也沒見到雜草叢，我幾乎懷疑這裏是冷宮。
    “母妃，明天繹兒的生辰，也是母妃的生辰，為了感謝母妃讓繹兒來到了這個世界，來到母妃身邊，繹兒明天送給母妃一件禮物好嗎？”
    主殿傳來雅嚅的聲音，柔柔的，一聽就知道是小孩的聲音，不同的是這個小孩的聲音中總透著類似大人的淡然。
    明天是他的生日？
    也對，他與二皇子王昊龍是同一天出生的，明天是王昊龍三歲生辰，自然也是他的。
    之前光是讓萬妖監視他們的動靜了，我也沒仔細看過這個大皇子的資料。既然是皇子的生辰，做父皇的似乎理應送一些禮物才是，沒有多待，直接讓劉剛到庫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禮物可以送給兩個皇子的。
    “把二皇子的生辰禮物拿過來，朕要到蝴蝶宮去。劉剛，你待會把大皇子的生辰禮物送到琴殿。”我記得昨天聽到繹兒要送什麼東西給他母妃，想了想，便又道，“對了，順便看看他們在做什麼。”
    還好皇後懂得稍微收斂，沒有將二皇子的生辰宴會辦得太鋪張，但也沒什麼特殊的，無非歌舞戲曲酒席之類的，卻是浪費了我幾乎一整天的時間。不好拂了她的麵子，我一直待到下午才回到禦書房處理那堆政務。
    二十種完全不同的菜色並不稀奇，讓人驚訝的是，連劉剛這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都說不出那二十道佳肴是由什麼材料做成的，更不用說那栩栩如生的造型了，居然每一道菜都代表了某種動物或物品，而且拚起來擺在桌子上仿佛一幅絕世畫卷。
    聽完劉剛的彙報，我有些後悔沒能看一眼那桌菜。很難想象一個三歲小孩掌廚做菜的樣子，而且還是堂堂的羅國大皇子。
    忙著處理那些煩人的事務，對大皇子的關注隻能從萬妖的彙報中得到，卻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那小孩比她母妃還要謹慎敏感，周圍環境的細微變化都能讓他提心吊膽地拉起防備。
    更讓人感興趣的是，在別人都在睡覺的時候，他居然自己跑回冷宮，要不是我已經讓萬妖查清楚冷宮裏沒什麼特別的東西，我都要懷疑裏麵有寶藏。
    今晚沒有找人侍寢，特地到冷宮看了一下，隻一眼就被樹上那散發著濃濃悲傷的小身影震撼了。那奇怪的音調，像是遙遠而古老的神秘民族說頌的咒語，仿佛要將世間所有的悲傷都吸引過來。而他，似乎也要為此逝去。
    不，不可以。
    “繹兒！”我禁不住出聲喚回他。
    卻不知自己突然的闖入會嚇到對方，忘記了那人本來就很敏感的防衛，我忙驅動內力，衝上去接住那掉下來的身體。想來自己久不動武，再次使用居然是用在這事兒上，如果李雲龍那小子知道非笑話我不可。
    “怎麼那麼不小心呢！”我不禁低聲責罵。但看到對方那緊張恐懼的樣子，我忽然又覺得十分不忍心，不禁柔聲道：“怎麼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呆在這裏啊？”
    小孩無措地縮在我懷裏，一副完全驚呆的樣子，像個木偶一般，這時候突然沒有了自己的思想，我不禁輕笑。
    “你怕我？”
    “切！”那小身體居然大聲抗議，不過後來還是在我的威懾下重新縮回自己的殼中。
    想到他掉下樹之前那清柔的聲音，我不禁想再聽一次。
    “再唱一次。”我說道。
    “嗯？”像是沒反應過來，他疑惑地抬頭，眼中是對自己的些許不滿：“父皇，繹兒困了，想回去睡覺，以後有機會再給父皇唱好嗎？”
    昏暗的月光下，那張小臉蛋上確實顯得十分疲憊，萬妖說他每晚都會在冷宮裏亂轉，還做各種奇怪的動作，雖然想問他到底在做什麼，但還是沒開口。沒讓他再自己走，我直接將他送回琴殿，被我放到床上的他已經沉沉睡去，果然是小孩的身體，精神的時候十分活躍，困意一來什麼也驚不動他。
    知道大皇子是每天晚上都到冷宮，想到昨晚聽到的那幾句歌曲，我讓劉剛進來將批好的奏折收拾收拾，便飛掠過去。想是昨晚與大皇子的接觸令我心情好的緣故，今日終於可以靜下心來處理那堆本來令我很煩惱的政事，連那些小事都被我一股腦兒解決幹淨了。
    然而看到那瘦小的身影拚了命似的揮舞，我忽然就感到十分恐懼，生怕他就這樣走火入魔，怕他不知道自己還是大皇子，不知道還有自己這個父皇。
    周圍的雜草樹葉似乎都被他動作中的那股悲鳴打動，竟也跟著他的每一次揮手踢腿搖曳，像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他終於忍不住上前。
    “繹兒！”
    那小身影搖晃了幾下，他隻來得及在他倒地之前搶過他的身體，懷中疲憊而悲傷的孩子居然就這樣昏了過去，全身忽冷忽熱，滿臉是汗。
    匆匆將他送回琴殿，剛要替他脫去外袍，卻發現他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體內的氣流亂竄。知道他特地挑晚上出來是不想被人發現，我脫去他的衣服，手對著他的掌心，還好他隻是個三歲小孩，隻花了我一點真氣就平息了他體內那股動亂。
    注意到牆角有一個大箱子，翻出來的東西居然全是新的，裏麵的物品似乎與我讓劉剛送來的禮品單一致，還沒被翻動過的樣子。不過當下我也沒心思去想為何看都不看一眼我命人送給他的東西，隻隨便挑了件裏衣給他套上。
    “主子，該回去了。”萬妖提醒道。
    原來這弄來弄去的竟花了我這麼長時間，看了看也沒什麼問題了，我便同萬妖會寢宮，還能趕在上早朝之前睡個小覺。
    不過我倒沒忘記讓人多注意那邊，禦醫也讓候著隨時準備檢查大皇子的身體。
    兩個晚上去見大皇子都發生事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在害怕什麼，但我再沒去找他過，從萬妖口中熟知他的一切，大到每年的生辰，小到他編的每一樣東西，講的每一個小故事，無不深深吸引著我的心神，我不知道這種吸引與自己心中的恐懼何時會打破那微妙的平衡，會讓我忍不住去看看他，即使隻是一眼，隻說一句話，但能真正聽聽那青嫩的聲音該有多享受啊。
    然而一直到幾年後，我都沒能過去，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阻止我的步伐，每次我想過去的時候周圍就有這樣或那樣的事情煩擾著我，後來我居然就養成了每天隻聽萬妖彙報的習慣。
    但今天我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親自去看一眼了，在江湖上隱蔽能力不是第一也是第二的萬妖居然被他發現，這太讓人不敢相信。
    想要學習武功？
    我心情頗爽地前往琴殿，這時候不知道他睡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