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許多的病人，虛弱無力，臉色憔悴。也有許多沒有疾病的人，行色匆匆，像我一樣，所有的抉擇都在等待別人的主宰。
    碰到一個護士，是卓青梅病房的護士。
    我緊緊的拉住這位護士，像是哀求：“能不能抱一個孩子，讓卓青梅看看，隻看一眼就可以，她需要安慰，我更需要安慰。”
    護士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然後說：“遲早她都要接受這個現實的。”
    “是的，但是不是現在，真的不是現在，我知道她，這個孩子是她這二十幾年青春的句號，可是這個句號沒有了，她會徹底的崩潰。她不能崩潰，她需要站起來，以後的路還長著，以後的生活，以後的愛情都會有的。”
    “對不起，先生，你還是勇敢麵對你的太太吧，把一切事情都告訴她，這樣，你也輕鬆了，她也會安靜下來，相信我，隻要什麼事情都說開了，就好了，再說了，你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護士安慰了我一下就走了。
    我跌坐在走廊上的長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本來幻想著，用一個孩子的笑臉，換回卓青梅明亮的眼神，可是，這一切都是徒勞，最終，所有的事情都會明了，所有的秘密都會公開的。
    我就這樣坐著，看著眼前的人來人往。
    直至夜色真的來了。
    我推開房門，看見卓青梅正努力的想坐起來，我忙走過去，拿了靠墊，讓卓青梅靠在靠墊上，坐直了身子。
    卓青梅仍然是一臉的期望，說：“我現在感覺身體好多了，林開，你下午是不是看孩子去了，他現在怎麼了？是不是還不能讓我看看？”
    “我，我沒有去看孩子。”
    “那，孩子他……”
    卓青梅也許從我的表情中得知了某種訊號，而突然臉色大變，變得蒼白，僅有的一點紅潤也迅速隱沒了，就隻有蒼白，蒼白的讓人害怕，蒼白的讓人感到絕望。
    孩子？
    難道孩子真的是一個句號？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也許，我應該相信那位護士所說的話，所有的事情最後都必須要麵對，都必須要直麵最殘忍的結果。
    我不知道是如何張口和卓青梅說的這些事情，好像是要判決一個人的生死一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所有的事情和卓青梅攤開了，仔仔細細的，不能遺漏任何的一個細節，和卓青梅說了。
    我相信我那是的話語是平板的，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比播報新聞都平板的話語和語氣。那個時候的所有表情都是麻木的，麻木的就好像是一塊冰冷的玻璃。
    卓青梅和我的表情一樣，她沒有表現出我想想的那種大哭大鬧，也沒有尋死覓活，也沒有絕望崩潰。就好像真的在聽一則新聞，跟自己毫無關係的新聞一樣，平靜的讓人感到巨大的壓抑。
    整個病房裏麵就隻有我一一道來的話語，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冬天的狂野裏，就隻有風，一股寒風，冷風。除此之外，我們還能感受到什麼呢？能夠感受到什麼呢？還有蒼勁的風景？還有喜悅的畫麵？還有錚錚的鐵骨？不，還是風，我們能感受到的還是風，一陣又一陣的風。
    和這個病房一樣，到處都是風，冷色的風。
    卓青梅沒有哭泣，沒有悲戚，沒有任何的話語和表情。
    她在聽完我說完後，隻是將旁邊桌子上的粥拿過來，一勺一勺的機械的往嘴裏麵送，一刻都不停，一刻都沒有間歇，直至將這碗粥給灌倒了嘴裏麵。
    我就這麼怔怔的站著，看著。
    時間就這麼停止了，停止在這一刻，停止在一個冬天，停止在一個生命前，停止在一條湧動的河流中央。
    從此，我害怕看見卓青梅毫無神色的眼睛。
    我讓葉梅珊來照顧卓青梅。
    我現在卻喜歡去看望鍾洋，鍾洋有些焦躁，但是醫生和護士都說，他快好了，即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