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然地走到關劍宿舍樓下，這裏有許多人，擁擠著，驚慌著。
    擠著，一步一步艱難地爬上樓梯，宿舍門大開著，警察已經拍完照，準備將關劍抬下去。
    一個在拚命地哭著，我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淒厲的哭聲，每一聲聲音都能擊穿我麻木，僵硬的心靈。
    我有些把持不住，程小枚仍撲在關劍的身體上哭泣。
    我想把程小枚撥開，卻被程小枚輕易地拉倒了，手碰到了關劍的身體——冰涼，不，冰冷的，比那場暴雨擊打在身上帶走軀體內所有的熱情都要冰冷，那種冷，是徹骨的寒，可以把人擊碎，洞穿。
    “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我喃喃自語。手像被電擊中一樣，麻木，疼痛，卻從關劍的身體上拿不開。關劍的臉很平靜，冷漠，現在她的雙眼已經合上，看不見她的眼睛裏的憂傷，隻能從她的臉上看到一麵平靜的湖麵，一透明的玻璃。
    她仍穿著一件黑色的衣服，像一片濃鬱的黑夜，像一柄燃燒的正旺的黑色火焰。
    床上，掛著一頂墳帳厚厚的，垂焉，裏麵，便是另一個世界。
    程小枚被一名警察拉開。我被推到一邊。有三個人抬著關劍的身體要走。
    我說：“等一等。”聲音很輕，淹沒在淒厲的哭聲中和嘈雜的驚歎聲中，我看見關劍的左手裏握著一個東西，她的右手舒展著，左手卻緊緊地握著，那裏麵一定有東西，可能是關劍最大的秘密。
    可是，她的身體迅速地穿過慌亂驚恐的人群，永遠要消逝了。
    程小枚已經站了起來，仍然在哭泣著，誇張的，撕裂心肺地哭泣著，眼淚像雨一樣從她的臉上滑落，重重地摔在硬硬的水泥地麵上。
    我想去拉她的手，程小枚卻摔開了。她發現了我，像看見一個十分恐怖的怪物一樣突然止住了哭聲，向後退著，退到牆角，無路可退了，便歇斯底裏大聲尖叫著：“你是凶手，別靠近我，是你害了她。”
    周圍的人，倏地後退著，離的我很遠，把我圍在中央。
    我仍木然站著，這個時候，淚水才大顆大顆的滾出眼眶。
    我沒有辨。
    程小枚一下子撲到我的身上，用手捶著我的胸膛，咚咚直響，用腳踢著踩著這些，我一點都沒感覺到疼痛，隻是感覺空蕩蕩的，周圍什麼都沒有一樣。
    程小枚終於累了，揪著我的頭發，靠在我們肩膀上，大聲地呻吟著，哭著，仍在喊著：“是你害了她，是你殺死了她，你是凶手！”
    我隻有喃喃地，像安慰自一樣，說：“不可能的，不可能，她不可能會走。”
    然而她真的走了，在一個黑色的夜裏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走了，在一個平靜，幽靜的夜裏，悄無聲息地走了。這是事實，我欺騙自己，眼睛瞞不過心靈。
    許多天後，關劍的身體，已被火化。
    程小枚，關劍的一些同學向她最後告別。
    我找到了和關劍同一個宿舍的女生，盧芸。
    “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盧芸在她同學的宿舍裏，喃喃地說，她的眼裏充滿對死亡的驚恐不安，後怕，她蜷縮在床上，長長的頭發撒亂著，蓋住了她蒼白的臉，蒼白的嘴唇。
    我隻有回到宿舍。
    默默地坐著，什麼也沒有想，隻是把許多天前就買好的火車票一條一條地撕裂，又一點一點地撕成碎片，然後揚起，像一陣雪一樣，輕飄飄地落下，帶著美麗的狐線，一段舞步似的蔓妙。
    我站起來在房間裏來回地踱踱，走了幾趟，愈加的煩燥，焦灼不安。
    走到宿舍外麵，強烈的陽光像水一樣湧來，使我的眼睛眯著，有種澀疼的感覺．更使我感到擁擠，陽光是解手可摸的東西，現在太陽一下子把更多的陽光傾泄到街道上，街道便窄了，四處都是陽光，每個人都在躲避著陽光走路，躲不開陽光的東西，如狐獨，潔牌，路燈，垃圾桶，顯的無精打采
    聲音，又是充斥在街道裏的一道障礙物，它像陽光一樣四處擁擠著，推搡著，它又不像陽光，它是流動著的，躲避不開的，防不勝防．它會在某條角落裏突然滋生，泛濫，狠狠地撞擊著隔膜，胸膛，使人捽不及防，使人逃都逃不及，像個討厭的孩子一樣，使人惱怒又惱怒不得．
    買冷飲的人便多了起來，他們頂著暑熱，忍受著焦渴，冒著隨時都可能被工商局人員抓住的可能推著一個臃腫冰櫃或者就停在熱鬧的地方，向過往的行人抖售著一瓶又一瓶冒著寒氣的冷水或者結冰的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