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史官記〈下〉  鏡花水月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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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整個行動計劃都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工作,可蘇碧落和雲朝然還是足足檢查了三遍計劃的詳盡性。
    一般人都認為子時是一天中人最鬆懈的時候,但其實,寅時才是天將明的時候,最黑暗最讓人困乏的時辰。所以當藍成被蘇碧落用銀絲手套鬆鬆掩住脖子的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此時寢殿外的護衛已經被修羅堂處理掉,寢殿中的宮人、藍成今晚臨幸的美人也已被蘇碧落幹脆利落的殺死,屍體被歪七倒八地扔了一地。
    “別喊,不然,區區可不確定會不會一個手滑。”蘇碧落眯起眼。
    藍成很快被脖頸處那軟軟的冰涼提醒了自己的處境,乖順地縮著聲音低低答了聲“好”。——就在剛剛,他不小心咽了口唾沫,驚恐地發現,就在喉結絕對算不上動作很大的上下運動中,他的咽喉處,已經有了一道細小的劃痕,微量的血滲出來。
    蘇碧落滿意地將手掌稍微鬆開了一點距離:“玨的解藥在哪?快說!”
    “哪有什麼……”估摸是睡到一半,腦子還不甚清醒,藍成本能性地就吐了一半的實話,等到發現不對時,腦子一片冰冷驚恐,但還想要垂死掙紮:“解藥在一個秘密的地方,你殺了本王,也拿不到。還不快將本王放了,本王考慮對你網開一麵。”
    蘇碧落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底冰涼一片,想要垂死掙紮和天生的接受現實的能力不斷在腦中糾結著。啞著嗓音冷道:“帶區區去拿解藥,金印和玨的關押地方區區都已經找到了,不要想著耍花招。如果那藥解不了毒,區區就殺了你。反正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不是麼,大不了殺了你以後,再一個個詢問王宮中的人,總有一個會知道解藥在哪裏。”蘇碧落堅信,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藍成這時才真正感到了害怕——真正的害怕。他相信這個男人絕對有能力,有魄力做得出這種事。即使他是一國之君,此刻也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臉色慘白,隻能吞吞吐吐地說出實話:“其實……那毒無藥可解。”
    看到蘇碧落變得愈來愈猙獰起來的臉,藍成有種變態的快感。他手上沒有解藥這事兒反正也瞞不下去,能拉那個孽子陪葬,還能欣賞到蘇碧落這麼扭曲的表情,他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一瞬間就像勘破生死一樣,瘋狂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那毒本就是用來處決曆代犯了錯的聖子,如何會有藥可解!來人!救駕!殺了這膽大包天的刺客!”
    因為藍成破釜沉舟的大喊聲,王宮的侍衛們終於反應過來王宮被人入侵,甚至還挾持了國王!大量的侍衛迅速向寢宮集結過來。
    守在門口的修羅堂暗衛一邊抵禦住殺過來的侍衛,一邊大吼:“老大快撤!要頂不住了!”
    蘇碧落揪住藍成的領口,拖著藍成來到寢宮門口,大吼道:“誰敢再動手!你們不要你們王上的性命麼?”
    藍成露出一個詭異的笑,也嘶聲大吼起來:“不要理他說的話,殺本王,他敢嗎?!還不快動手,誅殺華胥刺客!”
    其實藍成在生死攸關時,倒是做出了個正確的抉擇。無論如何,蘇碧落都不會殺他,至少,不會親自動手殺他。苗疆和中原原本就是兩個民族,這樣光明正大的挑釁,就算殺了藍成,也隻會造成苗人的凶性,最後的結果,隻能是暴力鎮壓。軒轅不會想看到這樣的成果。
    於是原本有一瞬間猶豫的侍衛們隻能很堅決地執行藍成的命令,不要命地朝修羅堂眾人們撲殺過來。
    蘇碧落慢慢、慢慢地笑了。將藍成交給旁邊一位暗衛看管,從懷裏掏出一個薄如蟬翼的麵具。麵具並不是所謂的人皮麵具,而是一張臉譜。黑色做底,金色的紋路交錯在整張臉譜上,彙成一個覆麵的篆體“殺”字。
    “老大……”看管藍成的暗衛從心底冒出寒氣,小聲道。
    “嗬嗬,看好他。我!要!殺!人!”蘇碧落輕緩陰柔地勾起笑,將麵具戴在臉上。正好覆蓋住全臉的貼麵麵具,完全就是為他量身訂造的。青色的苗服配著這麵具,完全是祭祀裏修羅的形象。
    然後,今夜所有在場的人看到了——真正的地獄之景。
    以手為刃,大殺四方。
    沒有過多的花哨,亦沒有高吼的喊殺之聲。靜默的夜中,無數鮮血像黃泉之路漫開的曼陀羅之花,引領眾人走向死亡之路。
    沒有人能說清,那個晚上,短短半個時辰內,蘇碧落殺了多少人。隻知道,寢殿門口廣場上的血之曼陀羅,在未來的數年內,用再多的水也很難清除。濃鬱的血腥味飄散在整個王宮上方。
    藍隨風救出藍玨書偷到金印之後按照約定急忙趕往寢宮,盡管一路上避開無數向著同一方向而去的侍衛時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真正來到寢宮外的大廣場,所看到的畫麵足夠讓他們震撼一生。
    鴉雀無聲的廣場上,隻有利刃入肉的聲音和人之將死的悶哼。而在戰圈的中心,所有的人將中間的青衣男子團團圍住,但即使是再多的人,也隻是給青衣男子增添罪孽而已。一舉手一投足,就是一條人命。沒有任何的武功能高強成這樣——這完全是殺人的格鬥技。如同人形兵器一樣,沒有畏懼、不在乎自身安危,完全用最簡單最直接的動作殺人。青衣男子的衣服,麵具上浸染了不知是敵人還是自己的血。
    整個廣場就像一幅鮮血和死亡鋪開的默畫——《黎明前最黑暗的血腥曼陀羅》。
    突然,有侍衛突然崩潰一樣地喊出來:“他不是人!這個人不是人!他是惡鬼!修羅惡鬼!”
    站在他一旁明顯像是長官一樣的男子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他突然知道了這個青衣男子是誰。而且就算他還不知道,他也必須要知道!他不能任由男子就這樣崩潰了自己屬下的士氣。隻見他運足了內力吼起來,聲音打破了夜的靜默,整個廣場上清晰可聞:“弟兄們,他是華胥國的銷魂修羅!殺了他我們就立了大功!上啊!”
    華胥國的銷魂修羅聞名四國,如果被一舉拿下,不管是在哪國都可說是大功一件。雖然蘇碧落處理的一般都是華胥本國人,但也不乏有其他三國的政要死在銀絲手套或是秋泓劍下。
    那個貌似長官的人,認出的,其實是那張臉譜麵具。傳說中,銷魂修羅,就戴了這麼一副麵具。剛開始他隻是迫於壓力,無奈之下算是硬栽到銷魂修羅的身上,可現在,越吼他就覺得越像,到最後,他已經認定了,在廣場中央大殺四方的蘇碧落,就是那個銷魂修羅。
    當然,蘇碧落——的確是銷魂修羅。
    藍隨風和藍玨書看到這場麵,都感覺心驚動魄。饒是藍玨書也算出了不少任務,但如此血腥的場麵,也是未曾見過的。
    藍玨書直覺現在的蘇碧落狀態很不對。看到已經滿臉呆滯的藍成,下意識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茬子,而這茬子,九成九是自己父王惹出來的。
    不過眼下,蘇碧落殺人的速度毫不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慢,反而愈來愈快,就像是真正從地獄來的修羅,浸染人血,越變越強。他很怕到最後,蘇碧落會崩潰,或是癲狂。
    仿佛神來一筆,藍玨書與藍隨風對視一眼,前者衝到藍成身前,一刀捅進藍成腹中。另一人大吼:“住手!通通給本殿住手!”
    藍成軟軟地倒地。
    一眾侍衛看到聖子大人把國王殺了,長久以來被培養的忠君心態讓腦中的殺意僵了僵,頓時傻住了,而修羅堂的人也趁勢罷了手,機警地互相靠著,稍作喘息。
    隻有蘇碧落身周的殺戮還在繼續。那些侍衛不是不想停下來,而是根本停不了。蘇碧落像是已經沉浸在自己的殺之世界,輕描淡寫中,就是一條命魂歸離恨天。
    “蘇令!”
    “老大!”
    藍隨風和修羅堂暗衛們都發覺了蘇碧落的失控,可沒人能喚醒此時的蘇碧落。
    藍玨書恨恨地丟下藍成,輕功一躍就跨入戰圈。趁著蘇碧落動作略滯的刹那,侗笛輕巧地貼身繞著蘇碧落輪一圈,就把眾侍衛和蘇碧落交接的刀劍撥開。
    蘇碧落似乎是感覺到了來人的熟悉,動作不似之前的狂放,略微有些收斂。那群圍攻他的侍衛也趁機退開了戰圈。
    藍玨書把侗笛往腰間一插,空手就摟抱住蘇碧落。濃鬱的血腥氣充斥鼻端。
    蘇碧落的動作終於停住。雙手反射性地想要推開藍玨書,推到一半清醒過來認出了來人又想要抱住他,但最後,眾人隻看到蘇碧落的雙手在半空中輪了個半月弧,就放回了身側。
    蘇碧落一動沒有動。
    時間好像都停滯了。
    不知過了多久,藍玨書才稍稍鬆開蘇碧落,伸手將他臉上的麵具摘下來。
    蘇碧落想要阻止,但手上還帶著銀絲手套,不敢動作,怕傷了藍玨書,隻能任由藍玨書動作。
    麵具下的蘇碧落滿臉血淚。額角流下的血混合著肆意流淌的淚,更像是從地獄裏負傷而來的修羅。
    蘇碧落的表情桀驁又脆弱,幽冷的嗓音空洞無助:“媳婦兒,你死了,區區要怎麼辦呢?”
    藍玨書一滯,聲音也澀了起來:“怎麼了?”
    “沒有,沒有解藥。解藥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藍隨風被黑衣侍衛推著輪椅送過來,而知道了事情有變的雲朝然也正好趕了過來。
    兩人都看到了中間的那兩個天之驕子,如今隻是一對即將陰陽相隔的苦命鴛鴦。
    “不要緊,我再好好地陪你三個月,你就自由了。”
    “玨……我不想放手。”
    “這世上,總有人力不及的事。你一向都很清醒,很麵對現實。”
    ——這世上,有種感情,就像鏡中的花,水中的月。你原以為你一輩子也得不到它,但忽然有一天,你發現它們躺在了你手心,可是水起漣漪,鏡子碎了。卻原來,躺在你手心的,隻是一汪清水,和一瓣碎鏡。既沒有花,更沒有月。一切,都是一場夢,絢爛美麗,卻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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