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相濡以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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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深空有了月亮,月光溶溶。
強震之後,從白天到現在餘震也陸續的發生了幾次,弄得到處都傷痕累累,痛苦連天。
時間在這一刻徹骨冰涼了!曆史在這一刻崩潰絕滅了!滅頂之災,讓人間血流成河,大失元氣的都市,散發出血腥的腐臭。茫茫四野,一片麵目全毀的廢墟——殘磚破瓦!斷壁殘垣!滿目瘡痍!千瘡百孔!空氣中始終彌漫著嗆人心肺的灰塵與焦味兒,各處坍圮下發作出悲慟的呻吟聲呼救聲。這樣慘淡落寞的一幕,可不是每天都能上演的,逼人眼目!
搶救的軍隊士兵,已經四麵八方的對著小巷子趕來,前赴後繼的鋪展開了救生行動。絕處逢生而存活下來的市民,自發的組織成搶險抗震的生力軍,紛紛帶著鎬頭,鐵鍬,竹簍,木筐,加入抗震大陣容。群威群膽,戰天鬥地,神采熠熠,光照八方。
羅曉宇和李東命中注定,在經受這場劫難後,能在廢墟中僥幸的保留下殘生。
和風旅社在土崩瓦解之時,似乎承受了上蒼的莫大眷顧,給了一些賓客存生的空間希望。麵臨地震威脅,最寶貴的生命線,就是空間!在垂死掙紮下,羅曉宇和李東的房間於僥幸中保留下了牆腳幾處空當兒,搭架起了一個四平米的椎體空間。這樣的空間,足以給兩人爭得了存活的希冀。然而,不容樂觀的,和風旅社是四層樓居,坍圮後置於一樓的客房都被重重疊疊的斷瓦殘磚堆壓起來,全然像罩上了一座大山,嚴實而厚重。至於營救,根本是困難重重。倘若沒有救生員及時趕來搶救,覆沒之下的生命已然岌岌可危。
羅曉宇逐漸在昏死中蘇醒過來,他抬著迷迷沉沉的腦袋,隻感覺渾身疼痛難耐,像是在煎熬。不足兩秒鍾的時間,他完全被地震的事驚醒了,驚慌無措的瞪大眼睛,卻看不到一絲光線,隻聞到了灰塵四下彌漫的味道。眼前是一片昏暗,黑咕隆咚的像旋在無底深淵,直叫羅曉宇瞪得毛骨悚然。
李東沒有醒來,他似乎傷得很嚴重,渾身鮮血。地震中,他完全是保持擁抱羅曉宇的姿勢,他像個化石一絲沒有動彈過,隻是緊緊的合身擁抱,施以保護。
“李東,”羅曉宇伸手不見五指,他嘶啞著聲音大叫著,輕輕的推動李東的胳膊,“李東,醒醒啊,你不要嚇我,李東,李東,李東,你怎樣了?李東……”他的嗓子暗啞著,幾乎發不出聲音。羅曉宇不敢聯想了,推了半天,李東還是沒有醒來,他戰戰兢兢的,艱難的抬著手指去觸摸李東的鼻孔,試著感知他的呼吸。一時,羅曉宇鬆了口氣,李東的呼吸尚存,但是十分的微弱。
羅曉宇如陷深淵,他弄不清自己的當前處境是個什麼樣的狀況,隻有黑暗裏的堅硬地板給他一些預料和感知的信息。他無助而恐懼。他一直在試圖叫醒李東,可是叫了半天仍沒有回應。這時,他害怕了,完全陷到了崩潰的泥潭。
黑暗中,羅曉宇依偎著李東的臉頰埋頭大哭了好久,絕望與恐怖在將他一點點淩遲與分解。他眼睛裏的淚水,如泉湧一般,噴射迸發。淚水打在了李東的麵孔上,濕潤了他整個臉龐。好久,李東才虛弱的蘇醒過來,但他一直處於彌留的狀態,神智明顯在模糊。
感知到李東的悠悠醒轉,羅曉宇悲喜交加的觸摸著他,大慟不已:
“李東,你醒了,謝謝老天,你終於醒了!告訴我,你沒事,你很健康!”
兩人已經旋進了地獄,聽羅曉宇的聲音充滿了“活力”,李東才驚魂難定的鬆了口氣。
“天……曉宇,我沒事,”他的身子一直在發顫,聲音極其衰弱,那聲音似乎是從心底逼出來的,“你……你還好嗎?”
“謝天謝地,我沒事,會有人救我們的,會的!”羅曉宇緊緊的抱著他,給他溫暖,試圖軟化他心靈的重創。
李東已經精疲力竭,動作沉重而遲鈍,似乎隻有羅曉宇餘力可賈。
過了幾分鍾,羅曉宇突然驚叫了一聲,原來在無意中,他觸到了從床頭掉進來的電筒。
“電筒!是電筒!”羅曉宇順勢扳開了電筒的開關,霎時窄小的空間亮起了一道紅光。一燈如豆,兩人看到了“曙光”,看清楚了周身的處境。
“天啊,好險!”羅曉宇觸目驚心的叫了一聲,隻見幾道卷了麻花的鋼絲臨空向頭頂鬼魅的垂了下來,如果沒有及時的光線照明,頭顱很可能隨時被鋼絲刺穿。
隨著全身一陣抽搐,羅曉宇感覺胳膊上火辣辣疼得厲害,再手執電筒一瞅,他發現手臂間竟插進了一根鏽跡斑駁的鋼絲,而流出來的血漬早已凝固。他試著咬緊嘴唇,不得不忍著強大的疼痛拔掉鋼絲,頓時,鮮血直往外冒。他咬緊牙關,撕掉身上的汗衫,將一段一段的布條用來包紮兩人的傷口。
“不要亂動……”李東微弱的呼吸著,提醒著,“不要亂動……四周很可能潛伏著更大的危險……”
李東臉色蒼白,額頭上劃出好幾道傷口,身體瀕於一副垂危的樣子。
羅曉宇的神經痙攣了一下:
“李東,你怎樣了,你不要嚇我,你對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好?”
李東蠕動著嘴唇,奄奄一息,他握緊了羅曉宇的手,他的手冰涼,像塊堅冰一般。
“……沒什……麼,放……放心好……了”他維持著生命的力量,微弱的呼吸。
凝視著李東慘淡的臉色,羅曉宇的心髒揪緊了,想到兩人身陷“囹圄”,而死生難卜,頓時痛不欲生。他懊恨的說:
“李東,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把你帶進了這個鬼門關!是我讓你沉淪進了地獄!你為了我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如果……如果你有個什麼,我也不想獨活,是我害了你!好好的遼西,幹嘛非要跑到這個地方,說什麼南下一觀,說什麼昆明旅遊,都是我牽連了你……”
“我們是朋友,說什麼牽連的話……”李東的聲音微細如絲,漸弱漸無。
羅曉宇無法自抑,淚水狂落,他朦朧著雙眼,悲戚淚下:
“如果時間可以逆轉,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寧願沒有遇到過你,卻給你帶來這沉重的毀滅!”
羅曉宇的淚水徹底決堤泛濫,全然將他湮滅了。
李東艱難的搖了搖頭:
“我們沒有毀滅,我們有希望!雖然我們現在成了歧路亡羊,但是,我相信隻要我們有強烈的意誌力、生命力,還有樂觀、執著與勇氣,我們就能夠救贖!請我們相信無欲則剛和勇者不懼吧!
還記得嗎,‘如果朋友之間,連這點考驗都無法經受住打磨,根本算不上純粹的朋友。如果朋友之間,沒有一些摩擦與相悖,友誼之路不會走遠,等待前方的‘葬送’遲早會到來。隻要你記住,我們是朋友,光明就會眷顧著你!’曉宇,這是你說過的話,我一字一句都記得清楚!”
“哦,不,你還記得?”羅曉宇聽得萬分悲痛,五髒六腑都被攪動的天翻地覆,“我沒有給你帶來光明,卻帶來了恐怖與絕望!”
“我沒有絕望,沒有恐怖,我看到了光明,光明就是我們的友愛與堅強!”李東安詳的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曉宇,你記住,我們這一對難兄難弟要想活著出去,就一定要振作,心裏要充滿力量與勇氣。你常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啊!”
羅曉宇幾乎忘記了身體在發燒,他以淚洗麵,因自己帶來的災難深感痛苦與悔恨。他一麵心灰意冷的聽著李東寬慰的話,一麵撕掉衣服的布料給李東包紮著傷口。
“曉宇,你還在發燒嗎?”
“哦,沒有,好多了!”他說,“還是把電筒關掉吧,萬一一時半刻不能獲救,沒有光明的等待,更是痛苦更是煎熬!”
“也好,隻要我們不絕望,光明就在我們心裏!”李東全然像個長者,語重心長的說。
兩人依靠著,坐在黑暗的深淵中,彼此依偎,彼此溫暖,彼此是彼此的希冀與力量。他們一起翹首以盼著光明,奉獻著各自內心的熱忱與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