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巴乃的。我們是在回到湖邊後，被裘德考的隊伍給營救的。
    
    那幾天我躺著一直都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腦袋裏一片空白，分不清白天黑夜，清醒的時間一共加起來也不超過兩三個小時。
    直到被救上來的第五天，我的意識才開始徹底的清醒。
    當我睜開眼看到頭頂被裹得像阿拉伯人的胖子對我笑的沒心沒肺的時候，我這才意識到，我吳邪，出來了，真真切切地從那座古樓裏出來了。
     胖子眼角還有點青腫，臉上的肥肉雖然還是那麼鼓鼓地擠在一起，活像一張弄皺了的抹布，但是臉色明顯是憔悴了幾分，有點大病初愈的樣子。看到我醒過來了，胖子瘸著腿大呼小叫地跑出去叫人。我動了動頭，發現頸椎硬梆梆的，像是鑲了一片石頭。手也是，動一下就感覺全身上下的肌肉都開始叫喧，酸疼的厲害。
    
     門口一陣腳步聲，我見到一個老外和阿貴還有走路一顛一顛的胖子走了進來。我張了張嘴巴，喉頭辣的刺痛，勉強能發出“啊”“恩”的單音。
    
     “吳先生，藥效還沒有過去，你的身體的一些部分可能會有不適的刺痛感，你睡了五天，身體機能還沒有恢複完全，放輕鬆點。”
    
     見我的掙紮，那個看起來像是醫生的老外說道。我聽了，還不怎麼靈活的轉過頭張了張嘴吧，艱難道：
    
     “……水……”
    
     阿貴跑去拿了水壺，在一邊拿著個杯子倒水。胸前綁著一隻白花花的木乃伊手的胖子一個迫不及待地從兩人中間擠了過來，不大利索地一屁股坐了下來，震得我都快從床板上掉了下來。
    
     “天真同誌，我在這裏晝夜不分、廢寢忘食的守了了幾天你都沒動靜，還以為你被嚇成植物人了呢，沒想到今天就滿血複活了！”
    
     媽的，這死胖子還是這麼的不靠譜！被床板震到疼的齜牙咧嘴的，我在心裏怒罵。
    
     一口水下去，嗓子的刺痛和幹燥減輕了許多，我才開始慢慢在腦海中組織語言：
    
     “…幾天？……我睡了幾天？”
    
     胖子看我還迷迷糊糊的模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絮絮叨叨地說開了。
    
     經過胖子這一通開說，我才知道。悶油瓶這個失蹤專業戶又開始了舊職業病。
    
    悶油瓶和胖子的體力和恢複能力顯然比我的好的多，悶油瓶在被救上去的第二天晚上就已經醒過來了，雖然活動還不利索但是至少可以勉強進食。胖子是第四天醒過來的，那時候小哥已經可以自由行動了。等到下午，就不見他的身影了。我一直懷疑悶油瓶的基因和我們不一樣，現在終於得到了證實：哪有人會在受了這麼重的傷之後三天之內就恢複的這麼快的？悶油瓶可真不為是人類中的奇葩。
    
     不過這真他娘的鬱悶！好不容易把那天殺的悶油瓶給救出來了，弄了自己一身的傷病，現在可好，人家一句鳥話也沒留下就直接逍遙紅塵去了！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裏！想到這裏，我就鬧心，心裏像是堵著一塊進不去出不來的東西，咯得慌。
    
     那個老外是裘德考手下的軍醫，過了一段時間，見我好的差不多了也就回去了。後來幾天村子裏來了解家的幾個夥計，還有上次那個幫我戴麵具的女人，幾個小時後我的真麵目又重新暴露在了世人眼中。我摸摸自己的臉，覺得之前的一切都是像夢一樣，看著三叔那張枯老的麵皮，卻又一陣心酸。
    
     大概在床上又待了了兩天後，我已經可以下床出去和阿貴他們一起在堂屋裏吃飯，也可以出去曬曬太陽了，可能是胖子已經和阿貴打了招呼，所以當他們看到“三爺”變回“小三爺”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吃驚。
    
     受傷導致空閑下來的時間變多了，有時候閑的沒事做了我會和胖子沒心沒肺的鬥上幾句嘴，拿著一些紙片做成撲克打打牌，或者用石頭下下象棋。這個時候我就想起要去倒鬥時的在火車上的那些日子，隻可惜少了悶油瓶，那種時候我不禁想：那小子，不知道現在在哪裏，過著怎樣的生活。
    
     村子在半山腰，早上起得早還可以看到沒退徹底的雲海，和山澗至腳下那大片大片突起的樹林。看著這些景色，我就會想起在其中一個進不去山體的某個地方，埋著一個我的兄弟。
    
     我總覺得在我們這群人中，最不值得的就是潘子。在我們這群不純粹的人當中，潘子那純粹想幫助三叔的心思把我整個人打死死的，有種永世不得翻身的挫敗感。每天晚上，我總是有意無意地聽到那首衝天的《紅高粱》，然後眼眶總是透著一股無言的酸楚。
    
     後來，我把在裏麵潘子出的事情和胖子說了，他的表情沒變，但是眼神裏透出的悲涼和堅毅是我從未見過的，胖子動了動嘴巴，最後猛地一拍我的背，中氣十足地說：
    
     “潘爺他是條漢子！”
    
     這一拍差點沒把我剛好的傷給拍複發了。然後整個下午，我都沒在村裏裏看見胖子，直到快到太陽快落山，我才在村口看到那個胖胖的身影。胖子髒的一身都是泥巴，頭上也沾著幾塊雜草葉子和土塊，看著他這造型，我心裏也明白了怎麼一回事。
    
    “潘子有了塊碑，我把他還留在這裏的一些東西給埋了進去，算是衣冠塚吧，那小子生前是條漢子，死後不應該這麼簡陋地埋在這裏，今天給他立個碑，是想給他祭一瓶酒。”胖子揮了揮左手的手臂，上麵的紗布有點鬆散了。“等這傷好了，我們出去一起給他好好辦個風光的葬禮。”我突然有種就說不出話來的感覺，看著胖子認真的表情，我點了點頭。
    
    這是我們欠潘子的，或者，是我欠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