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我又是這個時候方起身，想來下界已經十日有餘，我卻找了片林子變出個草屋天天半晌才起，和在狐狸洞無甚區別，這下來修行反而落得清靜。隨意洗了洗臉，把頭發挽起，出了草屋深深的吸口氣，想著如若下界連趟市鎮也未見過，定讓那些小狐狸嘲笑，尤其是潤澤那家夥，念及便駕雲，往最近的市鎮奔去。
    今日不巧是人間的集市，街上人流往來，小販叫賣，好不熱鬧。我看著街道旁花花綠綠的物件，大多是在青丘見不到的，覺得新奇並熱鬧。突然人群都往兩邊流動，中間大道空開，像是來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我也默默的退到街邊，卻見是一女子緩緩從街頭走來。那女子麵若桃花，目光灼灼，眉宇間隱隱有股英氣，我心想：不隻是何許人物，教一幹人都負手而立。隻聽旁邊兩個大娘低聲小聲交談著，“年方22了，還嫁不出去，真是煞風景”，“哪是嫁不出去啊，她是不肯嫁，上次人稱賽月老的王婆給她說媒，被她撒潑的趕出去，聽說邊趕人邊說著‘為何女子偏要嫁男子’這種話”，“是啊，聽說更癲的時候還說出‘我嫁個女子也可啊’這種傷風敗俗的話呢”“嘖嘖，縱是富商巨賈之女又如何，這般還敢出來招搖，快站遠些，莫沾染上她那瘋病”……我心裏暗暗驚訝，原來是因這女子與眾不同才這般躲避，在青丘時也翻過下界癡男怨女的小折子，總覺得人間種種好生奇怪，不似仙界，可雙修可單修，隻憑個人意願，這人間為何好似非嫁非娶的樣子，如此說來這女子也真是奇，當下心裏便有了好感，想與這女子結交，說不定也能成為摯友。我正想著，卻見空中一個菜葉衝著那女子飛去，伴隨著一孩童的稚嫩的聲音：“娘說了，你有病，莫要上街傳染大家”，這孩子似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都接著這孩童開始往那女子身上擲東西，邊扔邊辱罵，言辭中不乏下流肮髒。卻見那女子眉目一沉，片刻又雲淡風清，緩緩踱步，我見不慣，跑到路中抓住那女子的手說：“傻啊，還不快跑”。那女子先是一愣，然後立刻搖頭，說道：“我沒錯，為何要躲要逃”。我著實無奈了，扛起那女子淩空跳起，駕雲跑出人群，剩下一幹人愣在當地，隻聽有人叫道：“果然煙雲是妖啊，這不有妖來救她了麼”。
    馱著那女子飛回我的林中草屋，放下她，卻見她的臉都已煞白，哆哆嗦嗦的說道：“你，是妖是仙還是鬼”。我嘴角抽搐，白天還能見鬼，“我非要非仙非鬼，硬要說，算個半仙”。那女子臉更白了，哆嗦的更厲害，但片刻卻不抖了，抬眼看了看我，竟然說道：“也是，這世上都有我這般人，有仙有妖又如何，不過平生見了而已”。我一愣，隨即對她更加讚賞，於是笑笑對她說：“我叫青栩，是青丘修仙的一隻狐狸，你呢”。那女子低低頭，福了福身子，說道：“我叫宋煙雲，是城裏首富宋圭之女，嗬嗬，不過如今似乎也不大是了，我爹總想把我趕出門來”。我抬了抬眼：“為何”。煙雲麵色一暗，緩緩道來：“我生來便不喜女紅，更反感男子三妻四妾，我爹娶了四房姨太太，加上我娘正妻共是五房，日日見她們爭風吃醋，實在鬧不明白為何女人偏要依附在一個男人身上，況且我對男子並無好感，婚嫁之齡便推拒各種說媒。我爹膝下隻有我一女，本想招個入贅女婿，也能隨了我這不依附男人的性子，但我偏不樂意，而且總說讓我爹生氣的話，就是方才，我爹又再度訓我，我氣急準備出去，爹說今番出了便再別進家門。加上原本名聲就不好，方才大街上你又虜我，眾人更說我是妖，更進不了家門了”。說著便見煙雲欲落下淚來，我連忙哄到：“其實仙界無人間這番規矩，不如你先與我暫時住在這裏，待你爹氣消再回，如此怎樣”。煙雲立刻收淚，念道：“如此甚好甚好，那個，青栩，哪裏可以洗澡”……
    我和煙雲正式同住一起後，煙雲便叫我領教了什麼是“人狐殊途”，自我修仙後飯菜定是吃的少了，隻喜睡，可是煙雲是人，天天陪我啃果子也不是辦法，想正經做飯，還是算了，煙雲試了一次我的小草屋就燒了精光，多虧仙法方便否則我倆就以天為被的過日子好了，煙雲餓時隻能拿我用綠葉子變的金葉子去城裏買吃的，可是城裏店家見她皆如瘟疫，紛紛不賣。終於，同住第三日，煙雲忍不住說：“青栩，咱們找點營生吧，別用綠葉子了，掙著真銀子了請個廚子做飯也不錯”。我立刻來了精神：“好啊好啊，我在青丘就聽說，人間有處地方和我們青丘同第一字，叫青樓，要不我們開家青樓怎麼樣”。煙雲的嘴張了又張，憋紅了臉說道：“果然狐狸都風騷，竟然開青樓，我不喜男子，你要讓我看著自個兒歡喜的女子迎來送往麼？！”我正色說道：“別家青樓聽說是賣女子給男子，我們不能開個賣男子給女子的樓麼，叫青閣如何？！”我看見煙雲的下巴掉了一掉，身上抖了一抖，半晌說：“你這隻奇狐狸，好法子誒”……
    煙雲同意，於是我們便在城中郊外找了片清幽地，我施法變出一棟大宅，門上掛著“青閣”，接著煙雲及我皆著男裝，走遍城裏各大青樓，以“女人不接客”的旗號挖走了不少身不由己的風塵女子，當然贖金是我用綠葉子幻化出的金葉子，雖然不甚厚道，但是想想那老鴇子見錢眼開賣女兒的樣子，我和煙雲的愧疚便去了一半，再看那些女子如同逃離虎口的摸樣，剩下的一半愧疚便也去了。另外，青閣周圍貼上布告，上書：身為男兒身，懷揣女兒心，一朝入紅塵，侍君望相知。這種雲裏霧裏的告示竟然也能引來不少男子進我青閣，煙雲好歹富賈出身，半月便把青閣中人調教的得體多才，男子也硬生生逼出了一派風流作為，我和煙雲立下規矩：“無論男女，隻陪酒，不侍床，隻賣藝，不賣身，若得一心人，可自由出青閣”。一月後，青閣正式開張，煙雲有她爹風範，上下宣傳樣樣打理周到，並因青閣男女皆有才有藝並具一番風骨，故而很快便傳遍城中。我再也不用拿綠葉子變金葉子，煙雲也請到廚子做吃的了，思及此，我總是欣慰：狐狸也是會有營生的。某日和煙雲商量：“要不要把之前給老鴇的綠葉子換成真的？”煙雲錘了我腦袋一下：“是不是果子啃少了最近腦袋不清涼了。”我幽怨的看了她一眼，腹誹著：“果然為富不仁，這話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