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年，剛入冬，河裏結了冰淩，天空陰沉了好幾日，北風刮的呼呼作響。娘說看這天沒幾日就要下雪了。爹爹從鎮上帶回來一壇過冬的桂花釀，我知你嘴饞便偷了一小壺出來，躲在祖先寺裏等你來。
    天黑了，我覺得特別冷，縮起脖子坐在牆角。
    你伴著漫天的雪花推開沉重的木門，微微笑著道：“葉子，酒可燙好了？”我覺得你當時的笑容可以融化整個冬季的寒冷。我撓撓頭，抱歉的道：“本來是熱的，可現在涼了！”
    明滅的燭光中，紅泥小爐燒的正旺。你抬手倒一杯酒，瀟灑風流。
    “葉子，我為你做首歌可好？”
    我點點頭，端起小巧的白釉瓷杯，輕輕抿一口，似八月桂花林在眼前環繞。
    “雪欲來的時候，又燙一壺酒，將寂寞綿長入口。大寒夜，山那頭，彤雲出岫。。。。。。”婉轉的歌聲回蕩在漫天無聲的大雪裏，似是柔情，又似多情。
    第二年，白露前後，我說：“林哥，過幾日便是我的成人禮，你要送什麼禮物給葉子？”
    你摸摸我的頭，笑的溫柔：“秘密！”
    結果，那一日，你背上行囊，叩響我家門扉。
    “葉兒，我要出行！”
    我拉著你的衣袖，淚水盈在眼眶：“這才初秋，為什麼山上的楓樹卻一片紅？”
    “明年白露伴君共采薇！”你丟下這句話往前走，再也沒有回頭。
    我慢慢哼唱著我們的歌，“白露前，麥未熟，恰是初秋，約臨走，將柴扉輕叩。嶺上霜紅也浸透了眼眸，那首歌，哽在喉，沉默不忍回頭。。。。。。”林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要走？
    次年白露過，我在山頭采薇菜，猶記得，卿尚小時，共采薇，叢間笑靨比花美。
    春分過，雨未停時節，新茶初煎，杯中青綠交疊，簷下水如注，濕透衣裳我卻未察覺。
    娘說：“葉子可看上哪家姑娘，今年新茶賣過，娘去找人提親！”
    “娘，林哥為什麼還不回來？”我問得風馬牛不相及，娘也不覺得奇怪。
    “林子是讀書人，人家在京城做大官，怎會回我們的小山村？算著年歲，他也是該成親的了！”
    芒種過，卿仍未歸。
    娘說：昨日林伯送了喜糖來，說是林子在京城成親了，媳婦還是什麼大官的千金，真是好命哦！”
    “娘，明日我陪爹爹去賣茶吧！”
    山中四季流轉又幾歲？
    “娘，明日我帶商隊去京城！”
    “你爹不跟著？”
    “爹爹在家看著店鋪吧！”
    又是一年白露過，我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開了家茶樓“采薇”。
    “卿已老，憶采薇，草未凋，又抽穗，問斯人，等到野火燃盡胡不歸？昔我往，楊柳垂，今我來，雪霏霏，問故人，可記當年高歌唱《采薇》。。。。。。”柔情婉轉的歌聲低低回蕩在清幽的茶樓裏，這是茶樓每日必唱的段子。
    第一次我看到你進來，依舊是那一襲飄逸的白衫，我以為我的林哥沒有變。後麵跟進來的是誰？我了然。。。。。。她輕輕的喚你相公，依偎在你身邊。
    許多次你又來，孤身一人坐在二樓的窗邊。“小兒，你家老板是誰？”
    “回這位爺，東家姓葉！”
    “可否請他出來見一麵？”
    “對不住您呐，東家最近不在店裏，聽說去南邊了，在南邊有個大商行事也多著呢！”
    我偷偷的注視著你出神，為何命人告訴你我姓葉，卻又不想與你相見？
    有人慌慌張張的跑到你麵前說了些什麼，你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小二說，你家夫人有孕在身，不小心摔了一腳。。。。。我不想再聽，看看天，這會兒竟下起雨來，潮濕的感覺，連眼睛也不舒服的要流淚。
    “卿初嫁，獨采薇，露尚稀，葉已翠。。。。。。”我在高高的樓台上撫琴，一遍一遍低低的吟唱。林哥，這是最後一次，明日你我再無緣。
    娘來信說幫我說了門親，望早歸。
    第二日，雨仍在下，路上行人甚少，我撐著傘走向門口的馬車。
    連綿的雨幕中你就站在那裏望著我，一襲白衫濕了大半，顯得消瘦憔悴。你是否一夜未眠？話語更在喉嚨，卻說不出，雨水沾濕了眼眶。
    “葉子，你為什麼不見我？”
    “林哥，夫人身體還好吧？”
    你本就青白的臉色瞬間蒼白，“葉子，那年我本要回去的，可是。。。。。。”
    我打斷他，“這都不重要了林哥，娘叫我回去成親！”
    任淚水塗了滿臉，我再也沒回頭，亦如你當年。
    娘說：你不滿意人家姑娘也不能私自退婚呀，你讓人家姑娘的麵子往哪放？
    “娘，我不想成親！”
    娘哭了，在我麵前就這麼泣不成聲，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娘哭。
    “葉子，不要再想著林子了，他永遠不會回來的！”
    我震驚的看著娘，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你還記得那年下雪的冬天嗎？你偷了桂花釀出去，到很晚都沒回來。我到處找你，後來在祖先寺的後窗看到你們，當時。。。。。。當時你們。。。。。。”我知道娘再也說不出來。
    當時我喝醉酒吻了林哥，林哥把我推倒在蒲團墊子上，衣服散了一地。。。。。。
    我跪在娘麵前，聽到爹爹在裏屋的歎氣聲。
    “娘，我不再想林哥，您也別逼我成親行嗎？”
    娘沒出聲隻是默默地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