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拾了行李，然後筆直的站在鏡子前最後一遍整理了他胸前滿滿的勳章。
    那些勳章，是他花了一整夜，細細擦出來的。
    他戴上了帽子，最後把一朵鮮紅的花朵，別在了胸前，拖著行李箱出門了。
    外麵的陽光暖洋洋的，和他背後被關住的一室清靜完全相反。
    他仰頭打量一遍這無論看過多少遍也不會膩的藍天白雲，卻發現透過帽簷，自己卻再也生不出年輕時候的感歎來。
    他坐上了一輛通往一個比這個城市大一點的另一個城市的巴士，一路上，周圍人的目光裏都是帶著微微詫異的打量。
    讓他想起了那時戰時。
    自從五十年前戰爭結束，他從軍營退伍，他就總是想起那時戰時。
    他穿過無數人的目光，從巴士下來，慢悠悠但徑直的走向廣場中央，那裏有幾排暖橙色的長椅。
    長椅是用來為匆忙趕路的行人提供一個歇腳處的，但對於他來說不是。
    戰爭結束了五十年，他和戰友們約定，每一年的今天，他們都會來這個城市聚會，這裏便是他們碰頭的地方。
    戰爭結束的五十年，他們年年如此。
    他端坐在長椅上，發現今年他似乎是第一個到達的人。
    今天的天氣很好，廣場上布滿了行人，他們帶著微笑從他身邊經過。
    他慢慢把有些酸疼的背靠上了椅背，為自己這副不經事的身子骨搖了搖頭。
    想當年，他可是時時衝在前線的，而他的戰友們年輕時也都淨是些強壯的小夥兒。
    他沒有手表，但所幸廣場那邊有一座高高的鍾樓，他努力伸了伸脖子，又放棄了。
    漫長的年歲裏，他們的聚會從未改變，卻又並非完全一樣，他記得，當年那個眼神晶亮的狙擊手，在十年前的聚會後便再也沒出現過了。
    他婉拒了一位好心人幫助的意願，緩緩從長椅上站了起來，耳邊竟響起了年輕時參加舞會的曲子。
    這不可能，因為，他在戰時被炸彈聾了耳朵。
    他抖了抖衣袖，撣去看不見的灰塵，末了，再抬頭看了看天。
    已經黑盡了。
    他收回目光，又呆立了一會兒，然後一步步離開了那空蕩蕩的長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