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廚房沏茶，據說是上好的龍井，前些天叔叔拿來的。爺爺還在大學教書的時候，那位叔叔曾是爺爺的學生，即使爺爺已經過世了，還是一直和我們家有來往。
    母親請阿姨來家裏喝茶，嚐嚐這上好龍井的味道怎麼樣。我們家平時幾乎是不喝茶的，當然也品不出茶的區別。爺爺在世的時候很愛喝茶，但對於那個時候的我，不明白為什麼人們喜歡喝茶。總覺得即使再好的茶，喝起來也是苦澀的。
    我按照阿姨教我的方法，把龍井沏好。雖然我們家不怎麼喝茶，倒是有套不錯的茶具，是爺爺留下的，現在總算排上了用場。我小心翼翼地端起茶具，準備拿到客廳，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她們的笑聲，像是聊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我放下茶具就準備回房間，女人們的話題我不太拿手。剛起身要走，阿姨卻叫住我，
    “小淩，最近好像不常見你和晟宇在一起啊。”
    “噢，那個啊，是因為......”交到了女朋友，不方便在一起。當然不能這麼告訴阿姨。其實這也是很明顯的，原先每天待在一起，現在就連見麵都很少。
    “晟宇有個兒時的同伴，但後來我們家搬到了南方就沒有了來往，晟宇好像很在意那個孩子。別看他那個樣子，卻沒什麼朋友，其實他是很怕孤單的。我從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們一定會成為朋友的，對嗎？”
    “嗯。”
    他那麼受歡迎怎麼可能還會覺得孤單呢？每天忙於應付各種熱情就已經精疲力盡了，怎麼還會有時間考慮其他的東西。雖然阿姨能那麼說我很高興，但是為什麼我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呢？連我自己都沒這麼想過，或者不如說我沒有想過我有那份自信可以成為他的朋友。
    到最後，連阿姨都要來顧忌我的感受。
    
    為了迎接下周一市裏的檢查，周五全校大掃除，我被安排和她一組擦玻璃。一人一半，誰也沒有說話。好想快點結束打掃，快點結束這熬人的氣氛。既然我是男生，果然還是應該我先開口打破僵局，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顯得太八卦了吧，如果不知道他們在交往這樣問應該是沒問題，可是現在這種狀況下問就好像在探尋人家的隱私，人家是女孩子，這樣反而會讓局麵變得更尷尬不是嗎？那到底要說些什麼呢？
    就在我苦於不知如何打破沉默，她開口輕輕說了聲，謝謝。
    我驚詫地看著她，為什麼突然要謝我？她慢慢轉過頭看著我，輕輕將一縷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後，然後微微低下頭，輕咬著唇，許久才開口，
    “我們分手了。”
    我仍然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注視著她，等著她把話說完。
    “不管我想做什麼，他都會陪著我，但他從來沒說過他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他就好像隻是履行職責一樣陪著我。其實我從沒想過他會接受我，更沒想過他會和我交往......感覺就像做夢一樣，就那樣真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可是每次他看著滿天的柳絮時都會露出溫柔的表情，那是不曾對我展露過的，我就想他一定是有喜歡的人了，才明白不管我怎麼努力他都不可能喜歡上我......
    會是怎樣的人呢？說實話，我還真有點兒嫉妒呢......雖然時間很短，而且我也知道直到我說分手之前，他都會一直和我在一起，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戀愛。”
    微風輕輕卷起她的長發，望著遠處的雙眸裏好似盛滿夕陽，如同有萬千鑽石閃耀，掩映著快樂與悲傷。
    “最重要的是把這份喜歡的心情好好傳達給對方，對吧？所以，謝謝你。”
    我應該感傷還是......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如果他真的有喜歡的人，而我卻勉強他們在一起，隻能讓兩個人都悲傷。我是笨蛋嗎？這種事不是應該事先問清楚嗎？難怪之前他那種態度，一定是在生氣。既然有喜歡的人就說出來啊，不是之前還問我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什麼都到了這種年紀也應該有喜歡的人......所以，他不是也在這種年紀的範疇之內嗎？我到底都做了什麼......
    不管怎樣，還是應該找機會好好說清楚。
    雖然說要找機會講清楚，但想到要和他麵對麵解釋這種事情就覺得無比尷尬，於是又退縮了。我大口大口地喝著涼開水，才覺得舒服一些。回房間的時候，看到母親在客廳裏看著什麼。見我走過來，母親就把相冊往我這邊挪了挪。右下角的照片上有兩個小男孩，渾身髒兮兮的，完全沒有看鏡頭，應該是抓拍的。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其中一個是我，而另一個就是當時那個男孩。
    “媽，這個照片是哪兒來的？”
    “噢，那天不是請晟宇媽媽過來喝茶嗎？那時給我的，好懷念啊！你看那個時候你和晟宇都還那麼小，一轉眼就已經長這麼大了。”母親感慨地撫著我的頭。
    “阿姨怎麼會有這張照片的？”
    “我沒和你說過嗎？晟宇媽媽曾經是你爺爺的學生，那天正好領著晟宇去看爺爺，你在外邊跑著玩，晟宇非要去找你，還帶著他媽媽親手做的餅幹，要給你吃。結果天都黑了你們還沒有回來，把我們嚇壞了，到處也找不到你們，最後看到你們手拉著手回來了，卻是這幅邋遢樣子，晟宇媽媽就拍了下來。”
    “那他們搬來的時候，你就知道阿姨是爺爺的學生？”
    “也不是，我也隻見過她一次。他們剛搬來的時候，我也沒一下子認出來，後來聊起來才知道的。她們家的家業很大，本來是要等她畢業後就繼承家業的。那時她喜歡上了大學時的同學，但遭到家裏人極力反對。她畢業之後執意和他在一起，不久還有了晟宇。家裏人覺得不光彩，後來就偷偷把那個男人送出國，想拆散他們。結果不但沒有拆散了他們，反倒徹底激怒了她，就帶著晟宇去了南方，那次就是去和爺爺辭行的......說起來，晟宇媽媽真厲害，那麼大的家業都能不要......哎！小淩，你去哪兒啊？都這麼晚了！”
    “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阿姨，那個，那個......”敲開門之後，既然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見我吞吞吐吐，阿姨笑著說，
    “晟宇還沒有回來，他說今天要在圖書館待到閉館的時候。”
    “知，知道了，謝謝阿姨。”
    “小淩，”就在我轉身忙著往樓下跑的時候，阿姨叫住了我，“你們要早點回來喲。”
    我從未想過人的微笑原來可以如此美麗，美到即使天上的繁星都會黯然失色。剛剛在我麵前展露的笑容，就是這樣，閃耀著柔和溫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