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秦隸聽著屋外斷斷續續地討論，無意間冒出的詞眼，眼色漸漸蒙上了一層陰翳，眉間淺淺地皺起。
    “昆侖主峰……雪崩……不應該……季節……”
    推門而出時，六殊也才剛剛邁開腳，不早不晚的遇上，恰到好處的時機。他身前的獒王看著秦隸，又回頭看著他的便宜主人，麵色從容地在他們之間走過，將他們留在一起。
    六殊將目光從忽然帶上笑意的臉上移開，看著漸行漸遠的幾個牧人。
    如果不是昨日切切實實端詳過他臉上的黑紋，秦隸真的有點懷疑自己的的眼。
    白皙光滑的皮膚上，哪還有昨日的詭異可怖，那些糾纏的黑紋仿佛就從未出現過一般。
    他的膚色極白，甚至比秦隸在沙漠中遇到的時候還要清透上幾分。
    展開一個大大咧咧的笑容，“殊殊，精神不錯。”
    六殊兀自前行，不帶一絲風塵。
    秦隸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上他，想要伸手攬上他的肩，卻被他避過，“我說，殊殊，別不好意思呀？”
    正在準備早餐的吉珠看著他們，隻是當他們中原人的玩笑話，笑了笑後，將注意力放在他們的早餐上，“再等等，馬上就好了。”
    秦隸看著理所當然地坐在椅子上莫不做聲，靜候早餐的人，略有些歉意地向著吉珠，用那曲語回了句抱歉，這倒讓老實淳樸的吉珠眼帶著驚奇看著他。
    北漠雲滇高原大致劃分為六大地區，青州，那曲，安邑，昌都，格則，安裏。除了橫跨三大地區的庫卡拉瑪沙漠，更有大大小小的部落還陷在混亂之中。其中語言更是駁雜難明，甚至連他們土生土長的北漠人，有時都難以相互溝通。而秦隸一個中原人，卻能懂得他們的話語，這著實讓他驚訝不小。
    青州與中原接壤，更多的中原人會的是簡單地青州語，而那曲，可以說是最為偏僻的地方，庫卡拉瑪占了這個州近四分之三的地區，幾乎就沒有多少人，真正的地廣人稀。而中原人，幾乎就沒人會去到這個地方。
    等到用過早餐，獒王就顧自地遊蕩去了。
    秦隸看著吉珠憨厚的臉，詢問了聲早間聽到的事件。
    吉珠收拾碗筷的動作一滯，帶著審視的看著秦隸，那人卻毫無所覺般，泰然自得，絲毫不覺自己問了什麼突兀冒犯的問題。
    昆侖九龍玉峰是北漠人民心中的聖山，是北漠神靈的居所。
    吉珠理了理思緒，看著秦隸顯得無害真誠的臉，卻沒有多少的排斥和敵對。
    “前幾日，昆侖九龍玉峰忽然雪崩，大家都在說，是神靈降罪，有人擅入聖地，觸犯了神明。具體地，我也就不甚了解了。”說完，便將碗筷放到了內屋。
    秦隸點點頭，看著六殊的側臉，語氣輕緩，“殊殊，你在吉珠家等我，我還有事得耗上段時間，等事了，就回來，可好？”
    伸手握住了他微寒的手，秦隸看著他忽然的緊繃，有著將手掙脫的預兆，手上更用了些勁，將還帶著他體溫的藥瓶放到他的掌心，安撫著拍了拍他的手背。
    “雖然不知為何黑紋隱沒下去，但有著這些藥，至少，我會放心。”
    六殊看著他話音落後推門而出，手上的藥瓶，還帶著他的餘溫，一絲絲地發暖。
    這個人，是在在乎他？
    吉珠撩開布簾，就看到六殊發呆的樣子，有些好奇，這個男人在他家呆了五天，每次都是警惕的模樣，雖然總是冷漠著臉，但憑著吉珠自覺，就是覺得此時，這個人在發呆。
    不便打擾，他便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入眼就是秦隸抱著獒王不停地揉捏，將它發亮整潔的毛發弄得亂七八糟。
    他的心情忽然就明媚起來。
    “那個人是你的兄弟麼，你看起來很在乎他。”是那曲語。
    秦隸沒有轉身，他盯著獒王的眼，抱著它的頭，忽然向它呲了呀，惹得它一聲大吼，才大笑著放開。
    不知是在笑吉珠的問題還是在笑獒王的反應。
    略帶自嘲地起身拍了拍手，“你說呢？”
    吉珠看著一直都沒讓他近過身獒王，又看著滿眼興然的人，招手讓一隻呆在門口不願動的母獒過來。摸著它的頭，看著秦隸將目光一直定在獒王身上。
    “獒王就沒讓我靠近過，就算我喂了他幾天，他也沒放下戒心，而你，他竟然不會攻擊你。所以，我想，你對那個人一定很好，”他給母獒順了順毛，“獒不是狗，它有靈性，是草原的守護神，有時，比複雜的人要清醒多了，也更能分辨。”
    秦隸伸了個懶腰，對於他的話不可置否。
    這是草原的信仰，秦隸並不想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