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月塵突然從夢中驚醒，帶著些許餘悸，是預言麼？夢中，藍色妖冶的火焰吞噬著天地，那個被綁在火中的身影，像極了那個今生是自己娘親的女子，怎麼了，明明娘親說過那個地方是不會被發現的……
    一旁的暮江擔心地看著月塵，月塵單手支著身子，雙唇顫抖著，好不容易才吞出了一句話：“暮江，天清寺……快去快回，記得帶回‘遺詔’。”暮江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身子一閃便離開了房間。
    月塵閉上雙眼，片刻後又睜開，然而心中的那份不安卻更加強烈。
    娘親……
    獨自起床穿衣洗漱，古明早已準備好了餐食，月塵草草喝了幾口粥便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待古明收拾好後她便把古明喚進了房間，開口便是，“古明，今後你不用再跟著我了。”
    古明不解地看著月塵，琥珀般的眼睛讓他看起來被主人拋棄的小狗。月塵知道他要問什麼，她是個不稱職的主人，但月塵明白，相對於自己，秦翊翾更需要古明。
    “今後，你便跟著太子，保護他，這便夠了。”月塵是這樣說的，古明心中也明白了一切，這個人要離開了，或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但她卻有未做完的事，隻能托付給自己……他會做好的，待眼前之人回來後，他想看她的笑容，隻對自己的笑容，不管多少年。
    “你，要去哪兒？”古明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知道月塵是古老的妖怪，天賦極高，但他還是擔心。然而月塵卻沒有再說話，隻是看著古明，古明低下頭，不一會兒便小心翼翼地抬頭，問道：“能留下什麼給我嗎？”古明不想以後回憶起來，記憶中，便隻有那人淡漠的身影……月塵神情有些複雜，最終卻也隻是看著古明長長歎了口氣，幾番猶豫之下剪了一縷青絲，用靈力編成手繩套到古明的右手上，見到古明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她的眼底卻如積墨一般。
    古明啊古明，我想你也明白為何我如此猶豫，可你為何如此堅持，戴上屬於我的枷鎖，你是戀上了我的什麼？罷了罷了，今後，你便隻做我的仆人，盡管我不在你身邊……我，給你一定的自由。
    隻是月塵從未想過，狗這種動物一旦認定了主人，是至死也不會改變的，以至於多少年後月塵回到這裏，她已不記得古明，但古明看向她時，那目光裏仍是深深的癡戀，隻是那時，她已明白，這是愛情的忠誠……不過這已是後話了。
    暮江回來時天還未亮，月塵才知道自己醒得有多早，接過暮江手中的那一卷黃軸，隻身去了府中的石橋上。
    而秦翊翾趕到時，正值破曉，依然是一身白衣的月塵踏著清晨的曙光站在石橋之上。
    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一身杏黃長袍的男子站在橋的一頭，呆呆地看著月塵，那目光裏有什麼？詫異，疑惑，驚豔……
    月塵知道秦翊翾為何驚訝，隻因她現在一身女衣，雪紗飛揚，散了一頭烏發，未係絲毫束縛。她說，“我要離開了。”
    離開？去哪裏？秦翊翾傻傻地看著月塵，知道手中被塞入一卷明黃色的卷軸他才反應過來，眼前之人是有家的呀，短短一月之內，他竟已習慣了這個人的陪伴，還以為這個人，永遠都不會離開自己。
    “這是先帝遺詔！”
    他聽到那人這樣對自己說，先帝……
    當他回過神來時，對方卻已在七步之遙，隻餘那人雪白的衣袂在身後畫出長長的雪影，好像，立馬就要羽化成仙……
    “你會回來嗎？”他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忍不住開口問道，想要伸手挽留，手卻是僵住了一般，是了，這個女子，是他永遠無法觸及的。
    而月塵隻是身形一頓，回過頭來笑而不答，然後轉身，毅然離去，身子卻在幾步內，消失在了空氣中，秦翊翾趕緊追上去，可眼前還哪有那人的身影，他愣愣地，想起過去的一切，心中卻堅信，那是從天上來的神。
    直至多少年後，他依然記得她身著雪衣離開時，突然回過頭來的那一瞬，隻是多年後再次相遇，它已是垂暮老人，而她卻依然清美如初。
    ……
    這是哪裏？
    月塵簡直不敢相信，這裏真的是當日那個如夢如幻的神秘仙穀？沒有了幽綠修長的竹子，再也不見那些從不懼怕人，像精靈一樣的動物，就連當初那個溫馨的竹屋也隻剩下了一個架子。
    宛若地獄！
    月塵靜靜地站著，站在後麵的暮江看不清月塵的表情，隻覺得月塵的身影依然清冷驕傲，但若是她再往前走幾步，她就會發現，那雙一向淡然的眸子裏染上了仇恨，如同妖冶的曼陀羅。
    或許是打鬥結束不久，空氣中仍有些許靈力的波動殘留，暮江有些失魂落魄，隻呢喃道，“貓族……”
    月塵閉了眼，然後又睜開，幽藍的光在她的眼中流動，轉身，注視，“暮江，你可以選擇跟隨，自然也可以選擇離開！”
    單膝跪地，如同最真誠的隨從，暮江沒有絲毫的猶豫，“願永遠追隨我的主人，永不離棄，直到靈魂的消亡！”
    暮江的身體逐漸發光，月塵最後回首看了眼那記載了她無數溫馨記憶的地方，長歎一口氣，走向那光源，瞬間消失了身形……
    那光芒退去時月塵無疑是到了妖界，暮江耗盡了妖力已變回了原形。美麗的鳳蝶疲憊地停在月塵的肩頭，黑色的碟在黑發的映襯下倒也不奇怪，隻是一回到妖界，本來幻成黑色的發色和眼睛也變回了原樣，美如皎月。
    暮江突然有些擔心，擔心這如月的女子，若是救不出雪粟主子，她是否會化身地獄修羅？在妖界，主人的道行還不夠，況且人與妖的孩子，注定是無法達到巔峰的，不僅如此，還要比純妖血的妖類修煉得更辛苦，暮江不知道去了貓族後若未救出雪粟主子該怎麼辦，沒有任何依靠的主人該何去何從？而主人，必定會被貓族追殺，那……
    似是感應到了暮江的想法，月塵側過頭看了暮江一眼，雙眸如澱墨，有些深沉，亦有些瘋狂。
    小小的鳳蝶盤旋飛起，月塵衣發無風自動，隨後便化作一道白光飛去了東西部，那裏，正是貓族部落所在。
    好不容易找到了貓族部落總壇所在地，隱在暗處的月塵卻是雙眼赤紅。
    那是，她的母親。
    被綁在木樁上的雪粟依然美麗，雪發飛揚，唇角帶笑，仿佛隻是一個看客一般，目光掃過下方憤怒的群眾，隻是仿佛感應到月塵的目光一般，看向那處陰影時，雪粟的目光頓了片刻。
    “殺了她！殺了她！”
    “殺了這個叛族者……”
    “殺！……”
    此類呼聲此起彼伏，雪粟卻未受到任何影響，她依然笑著。笑靨如花，傾了多少風華。
    月塵感到心疼，她的母親就當真對這世界沒有絲毫留戀了麼？自己呢，母親不要她了嗎？她怎麼舍得，讓自己孤單一人。
    火焰燃起。冰藍色的火焰如透明紗綢一般，像有了生命一樣在蔓延著，向上攀趴著，所覆之處盡為焦炭……他們是要生生燒死她嗎？貓族的冰月之火，是用來懲治叛族者的，一旦燃起，必定會使受刑者形神俱滅。
    不，不要！
    月塵想要衝出去，可暮江卻阻止她，重新幻成人形的蝶妖努力製止自己的主人，她知道主人心疼，她也心疼，可是這樣衝出去的話，主人也會被處以火刑的，主人微弱的妖力怎麼能抗衡貓族的那幾位長老？主人，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或許是雪粟殘餘的靈力保護著她的軀體，冰月之火隻焚燒著她的靈魂，而暮江的阻止也使月塵恢複了神智，她隻是呆呆地，看著那在冰月之火中的女子。
    去吧，去吧！
    暮江對自己大喊，以自己的靈魂換回雪粟主子。
    月塵隻看到暮江化作一道暗光衝向那藍火，很快便消失了。
    她在幹什麼！暮江……
    月塵呆呆地看著，似乎有液體從眼角滑下，她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臉，放在眼前，隻見指腹一片潤濕，是淚？她竟為那兩個人流下眼淚。月塵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眼裏竟也能流出這種液體。
    有些頹廢地蹲下，在暗處幻為貓兒，卻隻憑意識離開貓族。
    她，該去哪裏？
    月塵茫然了，她沒有了親人便沒有了牽掛，可是，她該何去何從？月塵覺得好累，隻知道一直跑一直跑，可當她累了停下來時卻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天大地大，哪裏不是她容身之處？然天大地大，何處才是她月塵該去之處？
    在草叢中躺下，任雪衣染上草漬，空中一彎明月皎然，罷了罷了，等明日醒來再作打算。
    隱約中見到一個人影，月塵自嘲半會兒便沉沉睡去，大概是幻覺罷？那日在百花節夜裏見到的男子又怎會出現在妖界？看來今天她確實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