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當年的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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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宋靖彧一個勁兒地讓淡音多吃,就像疼愛自己的女兒一樣。王雪柔也說著:“音兒多吃些,這裏也是你的家呢,別客氣。”宋靖彧不和玉澤說這些話是因為就算玉澤十年前就搬出去了,他這二十三年來都是宋家的人,而淡音則剛成為宋家人,怕她不適應。而王雪柔不提玉澤,是不願理他。
宋靖彧見玉澤端著碗,卻幾粒米粒幾粒米粒地夾入口,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再看他臉上,俊秀的容顏透著濃鬱的悲哀,卻還是淡淡地笑著。
宋靖彧關心地問道:“澤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隻是昨晚沒睡好罷了。”宋玉澤抬起頭笑著道。
此話一出,一桌子的人都垂下頭去,出了淡音是有些愧疚,玉泱五味雜陳之外,都是不好意思了。
宋靖彧竟微微笑了笑,他這個兒子,自小謹言慎行,沒想到也有失言的時候,不過這樣的他,才像個孩子。他十三歲就出府自立,太多事壓的他不得不像個大人一般,真也苦了他。
飯後。
桃花樹下,綠草地上。宋玉澤左腿平放在草地上,右腿弓起,左臂隨意地搭在上麵,他側著頭垂下眼瞼看著他右邊的小白兔,右手輕柔地撫摸著它雪白的毛。他依舊極淡地笑著,卻也看得出他對這隻兔子的喜愛,隻是臉上的哀愁愈發明顯。
宋靖彧自小路向他走近,他的側臉在父親的視線中越來越清晰。
宋靖彧想起十年前,那是他剛從邊關回來的第一天,那時候邊關依舊頗不安寧,他也隻能在家停留兩天。那天玉澤跪在他麵前,昂著頭堅定地說:“爹,玉澤想搬出將軍府,自立門戶。”那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眼中流露著大人般的無奈與悲哀,說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話。他聽了便怒火難抑,但還是克製著,嚴肅地問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可他深知,他這個穩重略顯老成的兒子,怎麼會拿這麼嚴重的事鬧著玩。
“玉澤不敢。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那你告訴爹,為什麼?你不滿意雪姨母,不滿意弟弟妹妹嗎?”宋靖彧問道,他看到兒子的眼中,噙著淚花。
“不是,姨母很好,弟弟妹妹也很好。玉澤隻是覺得,娘不在了,爹又常年不在府中,這裏,又怎會是玉澤的家。倒不如趁早搬離了這裏,憑自己的能力,成家立業,給音兒一個美好的未來。”玉澤輕聲答道。
“不是你的家?!”他厲聲說道,隨後自嘲般地冷笑兩聲。接著,他把全府上下的丫鬟家丁全部叫來,對玉澤說道,“好,隻要他們中間有一個人願意跟你走,我就成全你!”所有的人都能看出他動怒了,他確信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跟玉澤走。
玉澤聽了他的話,皺著眉仰視他,他看到,玉澤的表情是那麼痛苦,那麼地無助。看了他不一會兒,玉澤絕望地回頭看著跪了一地的人,卻沒有說話。許久,玉澤回過頭,垂首。
片刻的沉寂後,一個渾厚堅定的聲音隨著一個人的站立而響起“老爺,我跟少爺走!”玉澤猛地抬起頭,回頭去看說話的那人——總管鄭禹。
宋靖彧顯然吃了一驚,吼道:“鄭總管,小孩子胡鬧便也罷了,你也同他一起胡鬧不成?!”
“老爺,”鄭禹走上前來,在玉澤身邊向宋靖彧跪下,鄭重地道:“老爺也知玉澤少爺的脾性,他若想自立,必有他的道理。奴才相信,少爺有能力憑一幾之力,贏得錦繡前程。”這話說得十分懇切。
“哼,好,宋玉澤,我告訴你,你今天若是踏出宋府一步,你就不再是我宋靖彧的兒子!”他的怒意愈盛,而說此番話,意在嚇退玉澤,他不能讓玉澤搬出去,雖然玉澤已不認為這裏是自己的家。
沉默良久,玉澤向他鄭重地叩首,說道:“玉澤心意已決,您多保重。”說著,由鄭禹攙扶著起身,頭也不回地拿了東西,踏出了宋府的大門。
之後的六年,宋靖彧與宋玉澤斷絕了來往,起初偶爾在皇宮,後來是經常在朝堂之上相見,宋玉澤雖恭敬地對他,他卻負氣不理玉澤,偶有對話,也是辯論政事。
他也不知怎麼的,明明十分在意這個兒子,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卻要裝得冷漠。後來他漸漸明白,隻有冷漠,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不給玉澤退路,玉澤才能走得更遠,更穩步。
六年後的那天,也就是鄰國武士挑戰煊琰王朝青年官吏的那一天,麵對出手狠辣,劍下無情的挑戰者,玉澤主動請纓,上台對擂,皇帝因器重疼愛玉澤,難下決斷,宋靖彧也阻攔道:“不少武官都敗下陣來,就是贏了的,也受了重傷,你一介文臣,恐會遭人恥笑!”其實他是不想讓兒子以身犯險,為了國家,他可拋頭灑血,可他的兒子不能有事,就算是為了國家,他也想自私一次,玉澤是他和辰兒唯一的兒子,也是忍辱負重、承受了太多的孩子,他不會讓玉澤有事!
誰料玉澤卻從侍衛手中接過寶劍,緊緊地握在手裏,毅然決然地對他說:“玉澤永遠也不會忘記,我身體裏流的,是大將軍的血液。忠君衛國,不吝性命,這宋家家訓,玉澤一刻都不曾忘記。若玉澤學藝不精,死於他們劍下,亦是死得其所,是此生之幸。”
擂台上,玉澤劍法變幻急速,身法極快,接連將五名凶神惡煞的武士打下擂台,可第六位上場的,是嗜血如狂的那位,他傷了不少煊琰王朝的人,甚至取了兩人性命。
宋玉澤輕蔑地睥睨著那低矮的人,微笑著出招,卻帶著濃厚的殺氣。
他左臂挨了那人一劍,卻在二十招之內將那人打倒在擂台上。他於數尺外執劍奔向那人,卻在那人認命地閉上雙眼時將劍刺向了身旁的柱子。起初,宋玉澤望著他凜然受死的表情譏誚著:“怎麼,一心求死?”
那人依舊側躺在那兒,輕哼一聲:“學不如人,任君處置。”看得出來,他也不是真心服了玉澤。
玉澤見此,高屋建瓴地道:“你傷我數名同僚,甚至讓我敬重的兩位大人成為刀下亡魂,我本應殺了你。但是,我天朝以仁德治天下,在下深受教化,今日……還不想殺人。不過,還是有話奉勸閣下。武藝,不是用來炫耀的,更不是用來欺淩弱小的。俠者,應懷有仁德博愛之心,否則,就算打遍天下無敵手,亦是徒增殺戮,即使武藝為人所稱道,贏得的,也不過是別人的畏懼,而不是真心的歎服。天外有天,終有一天,這樣的人會遇到對手,或許會為其所殺,然後武林上下拍手稱快。所謂技壓群雄,也不過化作一縷青煙。所謂用武之地,無處不在。以一身武藝,去匡扶正義,懲惡揚善,才會贏得別人真正的敬重,才是真正的學有所用。就是死了,也會為人銘記。若說習武之人的至高榮譽,也不過如此吧。今日我不殺你,不過,你要記得,從今以後,你這一身武藝,必要用在善事上,否則,”玉澤的聲音狠了下來,“我自會取你性命!你可記住了?”年僅十九歲的玉澤說出此番話,而且語氣中有著十足的霸氣,讓那人著實歎服。他一改不服的態度,竟然跪在玉澤麵前,雙手合十道:“謝公子賜教,一定遵命。”
四年過去了,那個英勇霸氣的孩子,都已經成親了。宋靖彧微笑著走向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