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經曆任何一場死亡。
    從沒有想過，一直在一起的人，會這樣安靜地入睡。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漸漸腐化，然後永遠的消失。
    無法相信。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周圍散落的玩具，加起來有多少維達呢？都是我纏著姐姐買的。她入睡之前，是不是翻出這些東西，然後很開心地回憶過去？
    那些我們騎著下等骨馬，卻在富人麵前毫不低頭地招搖過市的時光……那些和道爾討價還價，氣得他吹胡子瞪眼的時光……那些……
    有些時候，一個人回想某件事，會莫名地笑出聲來。
    然後漸漸發現，共享回憶的人，已經消失無蹤。
    “奧斯頓先生，能帶我和姐姐去希爾頓嗎？”我俯下身，在姐姐的眉心印下最後一吻。
    “現在就起程？”
    “是的。”
    將玩具一件件擺好，把羊皮紙小心地放起來。我注視這個相伴十年的屋子。緩緩閉上雙眼。
    清晰的火元素興奮地跳動。
    請幫我燒光這裏的東西吧。
    我默念著。
    火元素似乎感到了我的請求，遽然膨脹，他們推推搡搡，激烈的躍動。
    然後安靜地燃燒。一點一點，吞噬一整屋子的回憶。
    生命不需要紀念。
    奧斯頓抱著姐姐，抓著我跳上骨龍。
    躍入蒼穹。
    狂風過境後，天空那麼澄澈。乳白色的銀河橫貫天際，繁星閃爍。
    “小九，人死不能複生，別傷心了。”
    “我有很傷心嗎？”我笑起來，自認那笑容閃耀堪比星辰。
    “……”
    “該傷心的人是你吧，你美麗的桃樂絲小姐一聲不吭地拋棄你，一點也不顧念你辛苦付出的一萬維達。”
    “你能不開口閉口都是錢嗎？”
    “在我眼裏，你就是一塊大金子，我開口閉口，提的都是你哦。”
    “……”
    想起來，姐姐說我的身世在另一張羊皮紙上，不到強大不要看……這不是單純地折磨我嗎。
    於是我毫不在意地抽出第二章紙。
    可愛的小九，我就知道你會迫不及待地看。所以我根本就是在涮你哦。
    等你足夠強大，你就會知道自己的身世啦~
    姐姐剛剛忘記寫了，說不定有一天你還會遇見我~那時候姐姐就靠你養啦！快來報答我對你的養育之恩吧。
    哈哈。
    ==幸好沒報太大期望。
    不過，我還會再見到她？
    ……一陣惡寒。
    詐屍麼？太恐怖了！
    在希爾頓找了幾個大街上遊蕩的貧民，給了一百維達讓他們去尋找一頭豬的墳。
    他們皆用驚悚的目光看著我。
    我以同樣的目光回敬他們。
    錢的力量永遠是偉大的，所以沒多久我們就被告知有一頭豬的墳被安置在格林牧場西麵。
    到了那邊的時候，我發現所謂西邊……是一個大型養豬場。微風輕吹，野花的香氣散步四周，又肥又白的一坨坨肉在歡樂地蠕動，多麼完美的場景！
    不得不說。
    尊貴的桃樂絲姐姐，你的人品真是無比高尚。
    如此的認為眾生平等，為動物維權。
    代表神明仰望你。
    平坦的土地上果然有一個小小的墳包寂寞地堆成一坨。
    石碑上有幾個扭曲醜陋的字：一頭豬的墳。
    姐姐以前的字真是醜的慘絕人寰。
    我對奧斯頓打了個手勢，他認命地努力掘土。掘人家祖墳這種遭天譴的活，我才不要做。
    一堆小小的骸骨顯露出來，他身邊，有一架手風琴，和一個音樂盒。
    姐姐躺在他旁邊，笑容愈發柔和。
    華美的裙裝和枯萎的骸骨，像是天生就該在一起。
    我蹲在一邊，輕聲說：“桃樂絲姐姐，我會給你燒很多錢，你不夠用了托夢給我也行，但是千萬不要詐屍，千萬不要！”
    黑色的土覆蓋了美麗的人和美麗的白骨。
    美麗的人和美麗的白骨會永遠牽著手。
    美麗的人唱著歌，美麗的白骨還是單純的風琴手。
    他們會忘記過去，假裝一切都沒發生。
    我用一個尖銳的石頭把墓碑上的字改了改。
    一坨寂寞豬的墳。
    我想象著他們下輩子肥頭大耳臭氣哄哄的樣子。
    然後無比歡樂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