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訝然，“那，那地方是墨瀟尊神的地界？怪不得呢，園子門口的那副對聯那麼巧。”
    “是也不是，你須知這墨瀟再霸道也敵不過映渺那霸道且死不要臉的，有一次墨瀟過壽，因擔心映渺找上門來，便不辦壽宴，隻是叫了鳳栝去陸上采辦些瓜果，偷偷邀我前去慶祝，卻不料映渺尾隨鳳栝而至，不堪眾望地也瞅中了那地方的清靜，便死皮賴臉發揮本色要搶過來，墨瀟不給，映渺便硬是在千寒海賴了千兒八百年不肯走。還將墨瀟那園子改了個名兒，叫，叫什麼來著？”
    我看祭歌想得糾結，便提了個醒兒，“瀟渺園。”
    “嗯，對！”他敲著手心歡呼道，又略顯疑惑地看著我，“你怎麼知道？”
    我不好意思撓了撓耳朵，道，“因為，因為這瀟渺園現在也是我的了，我圍著這園子建了個圍牆，前麵修了幾間茅草房，門額上掛了個匾，叫——鳳宅。”
    祭歌神色幾經變化，“你，你倒真會撿便宜。”誇獎了一下我的眼光後，他繼續道，“可是，這千寒海的風波並沒有因此而過去，因著墨瀟有個青梅，從小仰慕於他，那番聽說他園子裏有個大美人兒，且住了幾千年都不曾離開，便紅了眼，當即殺到千寒海要跟那美人兒決鬥。”
    我意興闌珊地歪著腦袋，“不就是一出搶夫婿的戲嗎，凡間的話本上這樣的段子可多了去了。”
    祭歌輕笑了笑，道，“你且聽我說下去吧。這青梅殺到千寒海，發現傳聞中那嬌滴滴的大美人兒竟是自己的好姐妹，當即女兒氣概迸發，要打擂台爭夫，映渺向來疲懶，打著哈欠道，‘姑奶奶我看上的是這地頭，不是墨瀟。’後來雙方僵持不下，墨瀟邀著我去吃瓜子看熱鬧，卻不料映渺說了句話，生生將我們看熱鬧的心澆滅，連點火星子都不剩，小七，你猜猜，當時映渺說了句什麼話。”
    我聽著無聊，打著哈欠道，“姑奶奶我都說了我看上的是這地頭，不是墨瀟，這樣吧，你將你那竹馬擄走，人歸你，地頭兒歸我，怎樣？”
    於是，祭歌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你，你怎麼知道？”
    我淡定道，“因為這出戲，很俗套。要換我，我也這麼說。”
    祭歌自言自語，“你方才那神情，真是像極了，若非深知你不是，我還真以為……”
    “師傅。”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傳來，我方才正琢磨著來雲羅蒼境必定得遇到鳳渺渺那死對頭，結果這廂她就千嬌百媚的來了。
    唔，真是冤家路窄。
    我沉著一張臉側身坐了坐，不去看她，但她那尖利的聲音還是不停傳往我耳朵，“師傅，我方進雲羅蒼境就看見這邊縈繞您神聖不可侵犯的氣澤，心下激動，奔過來果見是您回來了，師傅，您這幾日，是去了哪裏？”
    祭歌聲音低沉道，“哦，不知怎的，扶搖跑了出來，這幾日，我去與她打了幾架。渺渺，我那日傳你的術法，你練得如何了，你定要記住，現在時機關鍵，你定要早早恢複法力，知道嗎？”
    我心裏暗道：扶搖不是我放出來的，我沒有用玄雷把扶搖放出來，天地良心，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
    唔，我好像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小七，你在抖什麼？”祭歌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回頭，越過祭歌深情款款的雙眸，便看見鳳渺渺的憤怒。
    “竟然是你……師傅，你把她帶回來做什麼？”鳳渺渺咬牙切齒。
    祭歌攏了攏袖子，猶豫片刻，道，“渺渺，我喜歡小七，我要娶他做帝後。”
    果不其然，鳳渺渺沒甚新意的哭鬧了一遭，把我罵得狗血淋頭，貶得一無是處，我本還沒想好要不要嫁給祭歌，做那勞什子的帝後，可讓她這麼一激，當即表態，“我再怎麼不濟，祭歌喜歡的也是我，我決定了，我要嫁給他。”
    於是，鳳渺渺被氣得吹胡子瞪眼，一跺腳跑了，祭歌笑著看著我，“小七，你說的可真心？”
    我想了想，誠懇道，“我單純是想要氣一下鳳渺渺，她實在是太討嫌了。”
    祭歌輕撫我發端的手僵了僵，幹笑了兩聲，“怎的婚姻大事也能拿來兒戲麼？”
    我審視他半晌，再次誠懇道，“某位仁兄曾經拿我的命來兒戲，我還沒來得及算賬呢。”
    他又幹笑了幾聲，“小七，你這樣記仇，不太好吧。”
    我：“……”
    您能別作這麼委屈的樣子麼？
    關於祭歌跨越年齡鴻溝看上我的這件事，我覺得有幾點可疑：第一，我們見麵次數不多，除卻在汨桑幻境中共處四十九日，其餘相聚時間也是很少，像他這種老得自己都不記得年齡的老神，在逝水年華中遇到的姑娘不計其數，他緣何偏偏看上了我。第二，曾經我還在做鳳池小七時，便時常聽二哥說，雲羅蒼境那位尊神很喜歡我的六姐鳳渺渺，說不定師徒之名是假，風月才是真，而照他對我六姐的態度，足以看出，他對她，的確是不一般的，那又緣何會看上我？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覺得，他看上我這件事，很詭異。
    我思來想去，便去師傅那裏討教討教，我現在雖端的是上神的階品，然而鮮有出麵，曝光度不高，擔心天宮的人不太認得我，難免要出手將我攔上一攔，又要費我一番口舌，所幸的是，這次我遇著的，是個熟人。
    我很佩服我的五哥，他堂堂鳳池五殿下，竟能紆尊降貴來天宮守這麼多年大門，且還一直鍥而不舍，風雨不退，唔，他委實是個人才。
    “上神。”他遙遙一拜。
    我含蓄點了點頭，“我是來見天後娘娘的，不知五哥可否代為通傳一聲？”
    五哥笑了笑，“天後娘娘得知您回來了，料著您這幾日就會上天來找她，便下了命令，說是讓您直接去飛雪峽。”
    得了這個消息，我與五哥寒暄了幾句，想著他現在站崗時間，不好打擾，便又騰了朵雲直奔飛雪峽。
    果見萬頃荷田中，師傅一襲銀灰長袍，直立荷尖。
    我遙遙喚了聲，“師傅！”
    她回頭，眉目含笑，“來了啊。”
    我看她容顏依舊，並未因澈羽君的事而顯滄桑，心中有些寬慰，又有些不解，我向來藏不住話，便又問了出來。
    她笑了笑，道，“世間本無澈羽，何必傷離？”
    我覺得這話委實深奧，“可他畢竟做了您這麼多年的兒子，他有血有肉，難道就該這麼消失麼？”
    師傅歎了口氣，擺了兩個茶杯，“當年，我第一眼見到晶石中化出來的那個孩子眉心那朵紫櫻花時，便知道他有何來曆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了解了自己的使命，我要保護他的肉身，直到他魂歸真身。”
    紫櫻花麼？原來那朵額間花，是有名字的。
    我聽著聽著，突然想起一個十分要緊的問題，打第一眼見到澈羽就想問的一個問題。
    “師傅，墨瀟尊神羽化，他的三魂七魄是不是分別散在各個肉身中。”
    師傅搖搖頭，“不會，隻有一魂一魄脫離，重塑肉身，其他兩魂六魄，長留玉幽境，便化成了玲瓏雪魄。”
    我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所幸我二哥他，並不是隻有一魂一魄的肉身傀儡。”
    “你，你說什麼？”師傅訝然。
    我說，“你們怎麼都不知道麼，我二哥他，和澈羽長得一模一樣，不過我二哥他額間沒有那勞什子的紫櫻花。”
    師傅那神色，怎一個驚訝了得，半晌方忐忑道，“你，你說你二哥長得與澈羽一樣？且額間還沒紫櫻花顯形？”
    我道，“是啊。”
    師傅忐忑半晌，終於告訴我，“未離，你那二哥，不是隻有一魂一魄的肉身傀儡，他和澈羽不一樣。”
    塵埃落定，我又鬆了口氣，歎道，“這就好。”
    可師傅的下一句話，卻足以嚇得我好幾天無法平靜，她說，“他當就是墨瀟尊神本尊，嗬，我終於明白，為何他要分出一魂一魄，來化作肉身了。”
    “正因缺了那最強勢的一魂一魄，精華隨之而去，便正好替他掩了身份，匿了行蹤，原來，墨瀟尊神從未羽化，他竟一直藏在鳳池中。”
    我訝然，“他，他為何要這麼做？難道，難道尊神都是閑得腸子疼的麼？”
    師傅看上去，目光悠遠，像是化解了千萬年的疑惑，她沉著嗓子道，“想必，是為了守護她吧。嗬，好大的一場局，好精細的一場戲，不愧是墨瀟尊神，苦苦瞞了我們這麼多年。”
    我突然想到曾經我告訴過祭歌，我二哥和澈羽君長得一模一樣，然後就是那日，他用手指點我眉心，害我生了一場大病。
    既然師傅知道我的二哥他就是墨瀟，那祭歌也定然是知道的，還有爹爹，他養育我們這麼多年，而且當年又是墨瀟坐騎，他必然是最了解的一個，“師傅，我有急事得去一趟無夢淵，先走了。”
    話罷騰雲駕霧，直接奔向無夢淵。
    很不巧的，爹爹出門辦事去了，我便又駕著雲回了鳳池，那地方裝了我和二哥好多好多回憶，埋葬的是我最快樂最逍遙的時光。
    昔日鳳池如何繁華，而今卻隻剩斷壁殘垣，我憤然想著，妖族和鬼族也太不像話了，鳳凰闔族都已經退居無夢淵了，他們竟還蹬鼻子上臉，把鳳池宮毀了個幹淨，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要讓他們連鳳池的花草房木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