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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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寫好藥方吩咐婢女去煮,丁大夫念念叨叨地退下了。
仿若直到此時,即墨寒才注意到被押跪在門口的兩人。
起身拂拂衣擺做到旁邊的椅子上,看了看仍躺在地上的柳清風,指了兩個人:“你、你,把他抬到床上去。”
看著她們將柳清風的外袍、靴子除去,安放在床上、蓋上錦被之後,才重新看向跪著的黑衣人,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從眼神中更看不出什麼。
跪著的人卻著實感覺如芒刺在背,不由得冷汗層層。他們對玄護法發過誓,定要保少主周全,即便這人嚴刑逼供,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即墨寒沒有動作,但不表示他什麼都沒想,他隻是記起了當初為何要當這個教主。當年他還隻是十六,在教中跟在阿姐屁股後頭的臭小子,一天到晚纏著阿姐帶他出去看一看,看著所謂風起雲湧的江湖是個什麼樣子。終於有一天,阿姐說可以帶他出去,但不可離開她身旁一步,少年心性自然不會去理會,卻不想被人堵在深巷之中,也是從那時起才明白,太過好看的容貌對男人來說更危險,慶幸的是他雖年少但武功並不低,何況邪教自有邪教的門道,這幾個小混混還難不倒他。
如果隻是這樣,他也隻是輕鬆解決掉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姐姐姐身邊,然後回教安心的當個小嘍囉,說不定接替阿姐的位置當個護法,不求高不怕低,看那無能的少主登位,如果哪一天重明教垮了,他就帶著姐姐混跡江湖,逍遙一輩子,做個無名之人。
但他沒有,因為一個人從天而降,一身白衣一把長劍,劍未出鞘,那些猥瑣之徒便落荒而逃,好不狼狽。而他,那個特意從屋頂飛身而下的人回首對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說,他叫柳清風,大俠柳清風。柳大俠要送他回家,他拒絕了,但他還是跟著他,他問為何,他說,做大俠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擔當,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當時隻覺得好笑,但他隻當他是個小孩子還不懂,很鄭重的告訴他:“每個人都有自己要擔負的東西,或為名、或為利,或者其他什麼……人活一輩子不容易……”
隻是這一番不明不白的話,他並沒當做什麼,隻當是這位大俠好為人師,聽聽隨他高興便罷,畢竟他救了自己。
世事難料,不在意時侯,一切都覺得好,可隨心而為,等發現失去,連後悔的時間都沒有,老天總是如此戲弄世人,前一刻你還在嘲笑別人,這一刻,隻有自己最可憐。
他和阿姐回教時,入目的是血流成河,那些所謂的替天行道的各門各派攻入山門,在此之前沒有得到任何消息的重明教眾,連武器到還來不及拿起,要麼在睡夢中被殺死、燒死,要麼奮起反抗的卻因為無人組織,零零散散的孤軍奮戰,下場,隻能是死。阿姐綁住他將他藏在後山的樹上,自己卻帶著部下衝下去與被逼到大殿前渾身浴血的爹娘一起護住那時也才十歲的少主。教主閉關修煉的消息隻有幾位護法與少數長老知道!怎會泄露出去,讓那一直覬覦教內寶物宵小之輩攻入殿來,定是教內出了叛徒!
他躲在樹上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爹娘與阿姐的血痕一道多過一道,直到一劍斜裏刺出,刺向少主,娘回護不及隻得以身抵擋,那劍毫無阻礙的刺入胸膛,血還未湧出,那人便抽劍而出再刺向少主,被父親一鞭勒住脖子氣絕而死,他隻能看見父親傷心欲絕的抱著娘的屍體,和姐姐一起將少主擋在身後,邊殺邊退……
他眼前早已模糊不清,也聽不見了,心中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傷的種種感覺雜糅在一起,在他胸腹間衝撞,隻想破開喉嚨洶湧而出,卻連這也做不到,他被發現,隻會給他們增添危險,他第一次恨自己,卻又不知道是在恨什麼,第一次想在手中掌握著什麼,卻又不知該握住何物……
模糊中,他似乎看到一片白衣悠然飄過—……人活在這世上不容易……想要的、想抓住的……不要等到無力獲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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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平靜後,重明元氣大傷,教主卻依然閉關不出,在他心中,到底有沒有這用無心血堆積出來的,無數人依存的重明,武功與重明到底哪個重要!
父親臨死前的囑咐他會聽從,卻絕不是安安分分的做個護法,為那個無能的少主勞心勞力。這重明,早已不是爹娘心中的重明,已經淪為江湖人眼中邪教,重明,是時候該換換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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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費盡心機除去玄蜂,盡管他知道阿姐愛著他,但玄蜂並不值得,即便他對阿姐是多麼溫柔,但他對姐姐的愛永遠也比不上他對教主的忠誠,他心中第一的永遠是教主和他的兒子。即便少主登位會毀了重明,他仍相信就憑他一人便可力挽狂瀾,他太偏執、也太孤傲,是他本性裏的溫和也掩飾不了的,他是個絕對令人信任的下屬,可惜他盡心維護的的隻有教主,而不是重明。他可以不殺他,但又不能不殺他,他太頑固,又有那些老一輩心懷鬼胎的支持,不除他們無法重振我教!
他做到了,雖然現在還未坐穩這個位置,但現在有了這個由他控製的“玄蜂”,一切就好辦了……隻是不知八年之後,這位柳大俠還是否一如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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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還有用,不過……”即墨寒略微停頓,調整了一下坐姿,右手搭在梨木雕花鋪著錦緞的桌麵上,把玩著一個造型獨特、似鐵非鐵、隱約刻有字跡的物件,眼睛不知看向哪裏。
那地上的兩人跪了許久時間突然聽到即墨寒發話卻又停住,那一言未盡的停頓隻讓兩個小心肝打了個突突,偷偷摸摸的斜眼往上瞟去,卻頓時一驚。那、那手上拿的——不正是教主信物嗎!怎麼可能!他們明明親眼看見玄護法將此物親手交給少主,此刻怎會出現在他手裏!難道少主已經……不對——少主已經逃走了,難道這個是假的,可以習武之人的目力分明看的出著個材質與樣式簡直一模一樣……
即墨寒故意拿出來的東西,的確不是教主信物,隻是一塊表明身份的牌子,至於為何與其他護法不一樣反而與教主信物如此相像,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現在知道信物確是在少主身上就夠了。
“不過,本教主累了。朱蝶,這二人交給你了,”即墨寒手腕不知如何一轉,那東西便消失不見了,“都退下歇息罷。”
“是。”
眾人依次退下,隻有朱蝶仍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阿姐,信物確實在少主手中,不必審了,隻是這兩人的確有用,暫且將他們關入地牢罷了。”
一聲阿姐,喚的她心中一軟,再也沒有什麼疑問,自從阿弟說要奪這個教主之位,她仍心有疑慮,一向灑脫的阿弟怎麼會突然要這個位子,雖然說爹娘的死讓他變得沉穩,但已經八年了,還有什麼不能淡去的?本以為他隻是一時衝動,沒有真心對待,但現在她放心了。
朱蝶躬身一禮,便退了出去。
“吱嘎——”一聲,門被關上。
即墨寒退下外衣,隻著中衣坐到床邊,看著躺在床上占了大半位子的柳清風。
八年過去,不過再怎麼算,也快三十了吧,發絲淩亂,隱約可見幾根銀絲,他被抬進來時,他還真沒有認出他,八年太長,大俠也滄桑了,更成熟,氣息也更內斂。
即墨寒起身,用手扶住柳清風的脖子和腿彎,將挪他向床內空出一個人的位子,略微整理下弄皺的床被,便在他身旁躺下。
靜謐的房間裏,隻餘一道時斷時續與一道綿長溫和的呼吸糾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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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風在眼睛劇痛之後,隻感覺一陣搖晃,耳邊有人說話,但什麼也聽不清,耳內似有蟲子在鳴叫,吵得他頭痛欲裂,加上繁雜的人聲,更是難受,但他卻動也動不了,隻能掙紮在一片黑暗之中,這藥實在太厲害,他運起內息抵抗不但沒用,反而呼吸困難,一斷一續,極其難受。不時腦中一陣劇痛,他為何會如此,為什麼腦中一片空白,越想那疼痛便來得越急,總感覺什麼東西在消失,他是誰?
“……他…是…玄蜂……”
是誰?是在叫我嗎,我……我是玄蜂。隱約中那嘈雜的人聲中蹦出來一個名字,仿佛是在說他,竭力想聽清什麼,卻又是一陣比之前更劇烈的疼痛來襲。
啊——想喊出來,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嘴邊被靠近一件涼涼的東西,接著苦澀的液體就灌了進來。
藥。
努力咽下,似乎疼痛便輕了一些,雖然苦澀,但仍是盡力吞咽著,那喂藥的人也察覺到了他的舉動,放慢了動作。
喝完藥後,又是長久的沉默,隻有耳中嗡嗡作響。不久,身邊就靠近了一個溫暖的熱源,之後再也沒有動作,應該是睡了,可是又是誰與他同床共枕,妻子嗎?為何他一點記憶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