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胸口已經開始痛了，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掙紮著要發芽，事實證明也是這樣，我鎖骨下方已經有一片青紫色。
    蓋亞翻開牆上的一塊石頭，拿出一個透明的小瓶子，將裏麵白色的膏體塗在以莎發作的地方，道，“這是我早先調製的藥，隻能緩解狀況。這種狀態下可以用刀子將根一起剜出來。說實話不知道什麼原因，在這裏以莎萌芽的時間沒那麼快，還好。”
    “你是不是也被侵蝕了？”
    蓋亞點點頭，脫下上衣，他的胸骨下麵已經完全被以莎腐蝕了，枝蔓如蜘蛛一樣。頓時間眼淚不可抑製地流出來，也不清楚自己怎麼了。
    “比奴說的對，我被豢養在華麗的神宮裏，其實沒什麼用。”
    蓋亞拍拍我的肩，笑得燦爛，“您別這麼說，您曾經請求王下令赦免罪犯的孩子，使他們不必背負前人的罪過，得到重生。您救過我。”
    “不過是簡簡單單一句話而已。”
    蓋亞道，“我，還有很多很多的人都相信，這絕對不隻是一句簡單的話。”
    是啊，我冒著殺頭的危險，在安讚拉的大殿外跪了三天三夜，他最終廢除了這個沿襲了幾千年的法規，那些因連坐而生來便是賤民的人們才得以解脫。
    不知過了多久，火把點亮了黑暗，比奴來了，她一臉陰翳，我知道，安讚拉來了。
    “現在有個事情要麻煩你大祭司長。”
    我理理頭發，對蓋亞說，“聽我的命令，沒我的允許，你死都不能將初月的行蹤泄露出去。”
    蓋亞愣了一愣，笑道，“我的命是您救的，我願意聽從您的任何安排。”
    我從比奴身邊筆挺地走過去。重新見到陽光，眼睛被刺得很疼，很久才勉強能睜開。我站在殘破的城樓上，看到了熟悉的黑色風旗，還有那個熟悉的男人，忽然覺得如果能安安好好的，呆在他身邊又有什麼不好呢。
    “安讚拉，你若不退兵，我就殺了她！”
    安讚拉的聲音平穩，毫無波瀾，“她死了也不能救你一命。”
    “你這個昏君，你對百姓做過什麼！你看看這片廢墟，是你造成的，你毀了我們的家園！”
    “即便是我的罪孽，也輪不到你替天行道。”安讚拉從玉輦上緩步走下來，“你若知錯，我可以賜你個全屍。”
    比奴的匕首將我的脖子劃了一道，溫熱的血染紅了我胸前的衣服。她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道，“你，你說什麼？！”
    安讚拉指著我，道，“能審判我的人，隻有她。”
    比奴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她扔掉匕首，道，“好，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幫你度過這一劫。”
    隻見安讚拉依然優雅地走到內城牆裏，四處的鐵柵欄將他困在裏麵，緊接著我聽到了妖獸的嚎叫，還未回過神來，一道黑影從安讚拉背後掠過，我幾乎聽到了皮開肉綻的聲響，安讚拉勉強站定，血從他背後一道大口子裏流出來。那是荒原上的混亂獸，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你們這些隻會說大話的偽君子，如果你能活下來，我就放了你的大祭司！”
    我怒罵道，“比奴，你竟然用活人喂養這些妖獸！”
    “哈哈，那又怎樣，背叛我的人就該以這種方式謝罪！”
    我看到柵欄外麵的八露竟然不采取任何行動，就任憑安讚拉和一頭妖獸關在一起！
    隻見那妖獸狂躁地撲向安讚拉，胸口又是三道爪印，血淋淋。
    四周癲狂的笑聲，怒吼聲交雜著灌入我的耳中，我用盡全力大聲叫道，“安讚拉，殺了它！”
    比奴在我耳邊道，“別妄想了，殺了他，我就把你扔下去。”
    就在這時，破舊的鍾又響了，那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急切卻十分沉穩地傳來，要掃去一切痛苦和陰霾，要一切都重新開始。
    就在這個當口，我看見安讚拉脫掉滿是血的外套，操起地上一片瓦罐的碎片，眨眼間便到了那頭行動忽然遲緩的妖獸邊，一躍到它背上，將碎片紮入了妖獸的雙眼中，緊接著，在它痛苦的嘶吼聲中，一手從那眼睛上的破洞裏伸過去，很快，妖獸便不再動彈。
    在場的所有人都失了神，這瞬間發生的一切簡直不可能發生。安讚拉渾身都是血，他死死盯著早已嚇得臉色青紫的比奴。她瘋瘋癲癲跌跌撞撞地朝邊牆走去，口中囈語著。我奮起朝前一撲，用肩膀狠狠撞向比奴，她一個沒有防備，從殘牆的缺口摔落下去。幾個僧侶將我摔在地，而安讚拉緩緩走到摔傷的比奴麵前，一腳踩在了她胸口的以莎上。
    “現在投降，可以賜你們全屍。”
    我跟著安讚拉大聲喊道，“你們還要瘋狂下去嗎？！以莎已經把你們的理智也蠶食了嗎！別碰我！給我退下！”
    那些僧侶嚇得手軟了，與此同時，八露帶著幾個禁衛軍包抄了這裏。
    失去了比奴的人們潰不成軍，統統跪地投降。
    “七月，你沒事兒吧！”
    我快速掙脫手上的麻繩，推開八露衝下城樓，比奴失去神智般被拖了出去，而安讚拉倚坐在那頭妖獸身上，滿臉都是血。
    “那個，嗯，烏魯阿吉不是個壞人……”我幾乎哽咽著說出這句話，我該說點別的，可到嘴邊的話卻說不口。
    安讚拉卻在看著我笑，他衝我招招手，“你這樣真難看。過來，七月。”
    我走到他麵前，他緩慢地抬起手，輕輕按了按我胸口即將萌發的以莎之種，問道，“你相信我嗎？”
    “嗯。”
    “怕疼嗎”
    “不怕。”
    安讚拉就用手上那碎片，猛地從我胸口刺下去，我喜悅地感覺到了疼痛，沒什麼比這個更真實了，我死死抓著安讚拉解釋的胳膊，咬著牙。
    “這次的戰功算在你腦袋上。”
    八露在安讚拉將碎片拿出的瞬間，快速用止血布按在我的傷口上。
    “算我的？”
    安讚拉笑道，“對，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