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廢元佐:一諾今生,家國天下 八.重陽宮宴又風波,皇子狂疾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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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何時,原本笑語喧嘩的筵席上忽然一片岑寂,然後四下裏嘈雜的低語聲、吸氣聲、驚歎聲漸漸響起。寇準本正與八王笑談,漸覺周遭氣氛有變,抬頭一看,卻發現不知何時此間來了一人,鬢發微亂,身形瘦削,所著華服則標誌他是皇族中人。那人淩利目光忽然掃向寇準,令他不由震驚於那目光中的逼人寒意,是可以如冰淩般刺入人心的。那種神情,仿佛與這人世有著什麼仇怨,曆過什麼劫難,心中最珍重的瑰寶已被摧毀盡碎,所以將人情世態冷暖早已看穿,決意以殘酷和報複來對待整個世界。寇準正驚於那人周身散發的寒意,不料他已閃到自己與八王席前,抬起嘴角冷冷一笑,略作揖道:“皇兄,許久不見,這位卿家好生俊俏啊,確是未曾見過?”
八王從容回禮,道:“這位是新晉吏部天官寇準,聽聞皇弟近來有疾,故未敢登門拜訪,還請皇弟包涵於他。”
寇準聞此,已知眼前這位便是身患狂疾的太宗皇長子趙元佐,忙躬身下拜:“臣寇準參見千歲,臣方入京數月,未及登門造訪千歲,還請千歲贖罪。”
元佐冷冷一笑,逼視寇準,目光中寒意凜然:“哈哈,無妨,寇卿家新晉不久,已知往那門庭若市之處去趨炎附勢,好不聰明,哪裏還想得到孤這門庭冷落的楚王宮,勢力凋敝,來亦無益。”
八王心下不快,然對這位狂疾皇弟亦無可奈何,隻得為寇準辯解道:“寇卿清明剛正,絕非皇弟所言趨炎附勢之人,皇弟想是未識寇卿,故有所誤會。”
“哪裏誤會,南清宮煊赫,寇卿家便知往那裏去,且才入京數月便已高升至吏部天官之職,足見卿家甚是機靈啊,或許,還是憑著這好容顏惹人喜歡?”
“元佐,你……”八王聞此言,怒氣幾有些按捺不住,他不能容忍有人對寇準出此等惡言。不想卻被寇準在席下踩他一腳,隻聽寇準道:“千歲此言,令臣著實惶恐,臣初到京師,未識朝堂規矩,還不知結交親貴利己,隻是入京審潘楊案以來,多蒙八千歲指點,平日又言談融洽,故此心下感激罷了。寇準一心隻知報效大宋,斷不願做趨炎附勢、貪圖榮華之人。”
“哈哈,寇卿家好生伶牙俐齒,難怪皇兄喜歡,皇兄得此幕僚,當是羽翼愈發豐滿,可喜可賀啊。”說罷躬身施了一禮,嘴角的笑盡是寒意。
“皇弟此言何來,為兄與寇卿隻是朝堂之外略談笑一番罷了,為兄一心隻為我大宋社稷,心懷坦蕩,從來不會結黨營私,皇弟多慮了。”
“如此說來,倒是小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元佐冷眉一挑。
八王笑道:“亦不是這樣說,皇弟顧及朝堂上朋黨之事,正是心係朝野清正,乃我皇族之責。隻不過皇弟久居宮中養病,對朝中新晉之人並不熟視,難免以偏概全,還是三四而後言得好。”
“哈哈,看來寇卿已深得皇兄之心,竟得皇兄如此周全,看來小王亦不必打擾,望好自為之。”元佐言罷,昂首踱步而去,臨別一瞥,深潭般的眼眸裏滿是冰刀霜刃般的冷意,寇準這才發覺,他飛揚起的鬢發下竟有一道淺白的疤痕,雖然看似經過精心照料愈合得極好,形狀卻依稀可辨。
“平仲莫要將他所講放在心上,你大約也聽聞過,他便是我那身患狂疾的皇弟,皇叔的長子趙元佐。”八王向寇準低語,眼中竟有些歉意。
“準亦有所耳聞,知這位皇長子素有狂疾,方才所言之事,準絲毫未放在心上,隻當雲煙罷了。”寇準輕聲言道,似欲有所寬慰。
八王長歎:“平仲放寬心便好,隻是……”未及言罷,便攜了寇準的手來到一旁的曲水邊,默然看了片刻遊魚,方歎到:“元佐所言,雖是狂語,卻難免朝中有人亦作如此之想。我知你有王佐之才,經世之誌,可未免有人見你年紀太輕,升遷過快而有所妒忌。雖然你智斷潘楊案足以令眾人敬服,可究竟人心難測,恐怕也有人見你我太過親近而妄加猜度,生出些流言蜚語,隻恐於你不利……”
寇準倚著闌幹,望向一脈清水中的遊魚,亦歎道:“準與德芳坦誠相交,心地朗如日月,又何懼流言。至於猜忌,準有自信以經綸世務、縱橫捭闔的作為令人心悅誠服。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準擔憂,陛下與諸皇子會以為你建立黨羽,心存忌憚。“寇準望向八王,眼中滿是憂慮。
“這卻無妨,元佐狂疾,元僖早逝,餘諸皇子又年幼。陛下不會完全信賴外姓大臣,自然倚重於我。況且我有太祖遺命,又有王命金鐧,且屢立功勳,諸位文武老臣心向於我,朝野內外亦皆敬服於我。我雖偶爾意氣,平素自是通明練達,整肅嚴毅,至今尚未敢有人犯。平仲自可寬心,不必因此對我有所回避,有你相伴,是我三生有幸。”八王一笑,那笑容卻交織著太多複雜難言。
“德芳……“
“平仲,你不必擔憂於我,自己小心。”
“德芳,你也珍重。”
“嗯。“
兩人又無言,隻是望著那一泓清泉,默默地注視著錦鯉戲於流雲倒影之間。
良久,寇準抬頭望向八王,“德芳,你我一心為社稷江山,隻是這一片冰心,卻不能剖出來與眾人看,唯有處世清正,通達守分,處處留心罷了,還望天地公道自明罷。但無論權勢傾軋,流言蜚語,我都會終生伴你左右,一同守衛這大宋河山。”
八王望向寇準,那一雙鳳目中是盡在不言中的信任和欣悅,眼睫上,一點珠光閃爍。
這一生,便這樣相互托付了罷,夫複何求矣。
忽然聽到一人厲聲說道:“父皇與諸位皇兄皇弟好生享樂,卻丟兒臣在冷宮之中!”
兩人望去,竟是元佐在太宗禦案前吵鬧起來,太宗麵上,盡是怒色,“元佐,你患病未愈,朕恐你飲酒遊樂傷身,所以未曾召你。”
“哼哼,隻怕是嫌棄兒臣吧,這諸位皇兄皇弟,滿朝文武,又有哪一個不嫌棄兒臣,兒臣已是廢人,有辱皇家威嚴,不合出現在這筵席之上!”
太宗顯得極是惱怒,而且隱約有些驚亂,“元佐,你是朕長子,朕怎會嫌棄於你,他人更如何敢啊。”
“哼哼,你們雖在此作樂,道貌岸然,實則哪個不是藏汙納垢,口蜜腹劍,狼狽為奸,本王不屑與爾等為伍,恨不得除盡你們這些渣滓!”
“元佐,休得亂言!”太宗猛然立起,已是氣得發抖。
早有幾位機敏的老臣上來將元佐好言安撫架走,他卻邊走邊回頭狂言道:“早有一天,本王必然一把大火燒盡你們這些世上汙穢,換世間一片清白幹淨!”
太宗氣得麵色慘白,拂袖離席,諸臣見狀,亦隻得不歡而散。
八王輕聲對寇準說:“我們也走吧,有話對你講。”於是兩人亦快步出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