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打電話來的時候池曉已經起來了在廚房給木頭燉豬骨頭湯。他向來不是什麼嬌氣的人，感冒了吃了藥躺一趟也就緩過來了。
    至於喉嚨痛和鼻塞，這個沒辦法，池曉的兩個終身頑疾：慢性扁桃體炎和慢性鼻炎。陳墨曾經就嘲笑他，生的病都跟他的人一副性子，溫吞反複。
    “聽說池副教授偶染風寒身體抱恙，灑家特地致電問候以示關懷。”
    池曉聽了他的聲音頓時隻想以頭搶地，一死百了。“有事上奏，無事滾蛋！”
    陳墨沒皮沒臉地嘿嘿兩聲，“我真的隻是來確認病情的，你真的病了？”
    “嗯。”池曉用側頭用肩膀夾著手機，手裏正捯飭著木頭的晚飯。覺得這樣實在太吃力，幹脆打開了揚聲器放在一旁當對講機用。
    “嘖，真可惜。”
    “嘖，聽到你這副惋惜的語氣我突然很想說真幸運。”池曉吸了吸鼻子，關了火去客廳找抽紙擤鼻涕。
    電話那頭的人哼哼兩聲，隨即改變戰略：“哎，你知道養家糊口不容易……我都快賣身給教育事業了無奈身價跌的太快趕不上房價上漲的速度。但即使這樣我也是不會放棄我摯愛的教書育人的高尚職業，更不敢忘國家和黨對我的培養和關懷，更重要的是我愛那講台下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純真眼眸和他們拚搏向上的進取心，所以更加不敢耽誤祖國未來的花朵的美好前途……”
    池曉終於擤完了鼻涕，掏了掏耳朵，沒有耐心聽他繼續了：“給你三秒說重點。”
    “明天下午三四節幫我代下課。”
    池曉很想丟電話，代你妹！“什麼課？”
    “思修。”
    “……教案發給我。”
    “嚶嚶嚶，池曉還是你最好。你身體不要緊麼，真的沒關係吧？你不要勉強自己哦～”
    看看什麼叫得了便宜還賣乖！
    池曉快被那娘炮兮兮的尾音雷得魂不附體，“我死了記得把代課費彙進我的卡裏燒給我。”頓了頓又道，“我能說句實話嗎？”
    “實話說出來通常都會招來殺身之禍，朕勸愛卿三思而後行。”
    池曉眼角嘴角都在抽搐，“忠言逆耳，臣冒死進諫。陳墨，你真惡心。”
    “嗷～～～～”
    池曉很理智地果斷掛了電話，結果一轉頭就看到木楊靠在玄關，一臉興味盎然的表情看著他，手裏還提著大包小包。
    =口=池曉除了這個表情，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木楊挑了挑左邊的眉，提著東西走過來，繃著臉問：“好點沒？”
    池曉簡直要懷疑剛剛那個一臉促狹的人隻是自己的幻覺，這臉變得夠快的。心裏這麼想，表麵還是淡淡地點頭，“本來也沒什麼事。”
    木楊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將買回來的藥塞進藥箱，食物塞進冰箱。池曉一瞬間有點恍惚，這個人怎麼能這麼自來熟呢？簡直像是……他們已經一起生活了數十年一般。
    “你在煮東西？”
    “啊？”池曉正兀自發愣，末了又道：“哦，給木頭煮湯，它不太愛吃狗糧。”
    木楊沒說什麼，脫了西裝隨手搭在池曉身旁的沙發扶手上就進了廚房。池曉呆呆地坐在那兒半天沒緩過神來，這種感覺太詭異了。
    他們已經整整十年沒有見過麵了，他甚至都還沒有從昨天重逢的驚訝中清醒過來，太陽一升一落，這個人就已經登堂入室了。
    這算什麼？
    池曉覺得喉嚨不舒服於是起身倒了杯開水抱在手裏慢慢喝，路過廚房的時候順勢靠在門框上，看著木楊將木頭的骨頭湯倒出來晾涼，然後洗了鍋開始燉海帶排骨。
    “你怎麼找到我家的？”池曉突然問。其實他在自家門口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就想問，但是總沒找著機會。
    木楊回頭看了他一眼。
    病著的池曉臉上更顯蒼白，下眼瞼上兩個青黑的眼圈可以看出他常常熬夜，藏在眼鏡後麵那一雙形狀美好的眉眼配上他的薄唇和尖下巴使整個人看起來有點疏冷。略微有些寬大的圓領家居服露出左右各半截鎖骨，他手中透明玻璃杯裏的水正冒著熱氣，微微嫋嫋升騰著覆到眼鏡片上便是一小塊白霧。
    下半身是寬大的棉質運動褲，褲管裏頭藏著兩條筆直修長的腿，光著腳沒有穿鞋襪。
    池曉被他的目光看得有點惱，不禁皺眉，卻不成想木楊突然有些無奈地歎氣，越過他走到門口拿了一雙棉拖鞋放到他腳邊：“感冒了多注意一點，晚上還是很涼，別老是不穿鞋。”
    說著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池曉冰涼的腳背，“冰涼的，這麼大的人了怎麼……”
    木楊抬頭，然後後麵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池曉低著頭怔怔地看著他，他手掌溫熱的觸感還依稀留在涼得發木的腳上，用十年建起來的壁壘好像突然就被這麼一點溫度鑿出了裂痕。眼眶發紅鼻尖發酸，喉嚨裏更是堵得連輕輕的呼吸都困難。
    兩人對視半晌，終於是木楊先動了，他握住池曉的腳腕將腳塞進柔軟的拖鞋裏。池曉沒反抗，順從地穿好拖鞋，然後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