徯汝1
    天剛剛拂曉，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罅隙投射到瀝青地麵上，草木的清香籠罩著這座郊區的教堂。這裏在一百多年前已被改造成孤兒院，名叫“天堂”。
    遠離炫目的霓虹燈，遠離吵鬧的喇叭聲，遠離了父母。這裏的孩子，要不剛出生就被父母拋棄，要不被父母暫時“寄存”在這，等時機成熟再接回去。
    不知是否天使的祝福曾經降臨這個寧靜的地方，否則這裏的孩童又怎麼仍如此單純真摯，自由歡樂？
    “咚－－咚－－”，“天堂”的古鍾響了。
    修女們微笑地看著打鬧的孩子們，今天又是晴空萬裏啊！
    坐在樹上的男孩微笑著，眼皮遮住雙眸，長長的眼睫毛微微上揚，他睡著了呢。雙手繞在腦後，背靠在樹上，陽光透過葉間的罅隙灑在他白嫩的臉上，他深棕色的短發輕輕地飄動。
    “北鬥－－北鬥－－”，大樹下一個頭發及肩卻零碎，眼睛水汪汪的小家夥用甜蜜稚氣的聲音喊。
    男孩先是皺了皺眉，然後慢慢睜開眼，他立起身體：“喂，夏空，叫我幹嘛？”他扯了扯嘴角，臉上有些不耐煩，但心裏掠過一絲欣喜。
    “提問！”夏空開心地笑了，“我剛剛看了一個很美的故事。”
    “這算什麼提問？”他眨了眨眼睛。
    夏空漲紅了臉，“聽完故事再提問啦！”
    “從前有兩個天使同時愛上一個美麗的女孩。一個有著雪白的羽毛，另一個則有著黑色的羽毛。他們化身為人類跟女孩在同一所學校念書。不久，女孩喜歡上了白羽天使，兩人在一起了。黑羽雖然恨難過但依然以好朋友的身份留在她的身邊。終於有一天，白羽天使要回天堂了，臨走前隻給女孩留下了祝福之吻。而黑羽天使由於羽毛是黑色的，上不了天堂，所以能夠一直陪伴在傷心的女孩的身邊。不久，女孩得了重病，就在她快離開人間時，黑羽天使吻了女孩，將自己的生命力全給了她，最後······”
    “嗚······”，夏空大哭，“北－－鬥，北－－鬥－－”
    北鬥一慌，跳下樹，手忙腳亂，“別哭啊！邊哭邊喊我名字，人家會以為我欺負你的。”
    “哇······”哭得更凶了。
    “我數三聲，再哭我就走人囉！”他閉上眼睛，“一，二，三！”
    哭聲停了，夏空擦幹眼淚，“提問！”
    “哎－－”他鬆了口氣，“問吧！”
    “如果讓你選，你會做白羽天使還是黑羽天使？”
    “嗯？”北鬥的心煩透了，好無聊的話題，“白羽的。”
    “啊？為什麼？”
    “因為”，北鬥抬起頭看著閃閃發光的綠葉，“我不想死。”
    北鬥頭也不回地走了，他雙眼濕潤，爸爸媽媽就是因為死掉，他才會在這裏的。他不想一個人，不要寂寞！
    結果，一個星期夏空都沒有理北鬥。
    “困擾啊！”北鬥坐在秋千上，撓了撓腦袋，“明明是個男生，怎麼夏空他就那麼小氣呢？長了一副女孩子的模樣，連性格都這樣。”
    “北鬥，幹嘛一個人在這？我們一起玩捉迷藏吧！”一群男孩約六七歲和北鬥相仿，跑過來。
    北鬥看了看這群人，“夏空呢？”
    “我們才不要他，像個女生一樣，膽子又小。又不知道一個人跑去哪兒？”其中一個男孩說。
    “夏空他隻是膽小，但不要－－不許說他像女生。”北鬥轉過身跑掉了。
    伊莉修女的房間裏，夏空躲在這偷偷看了修女的日記。當夏空喜滋滋地將日記放回原位，等他一轉身，發現北鬥正靠著房門。
    “嗬嗬，夏空你這家夥，你死定了，我要告訴修女。”北鬥笑了笑，轉身就跑。
    “臭北鬥，你站住！”夏空大喊，追了出去。
    花園裏。
    “我要告訴伊莉修女你看了她的日記。”其實北鬥根本沒打算那樣做，隻是想逗逗夏空，但他往後退時撞到了一個人。
    “啊？伊莉修女······”北鬥有點害怕了。
    “北鬥，你剛才說什麼？”伊莉修女憂傷地問，然後又生氣地看著夏空，“我以為······你比其他男孩更乖巧懂事，你居然······你跟我過來，夏空。”
    夏空瞪了瞪北鬥，跟修女走了。
    夜晚。夏空站在教師門口，要罰站立三個小時，不能亂動。
    北鬥從石柱後出來，“夏空。”
    “嗬，北表揚了吧！想拿糖果來炫耀是麼？”夏空看著他手上的糖果。
    “對······不起。”北鬥的臉一下子紅了，“我不是故意的，糖果全給你。”北鬥展開雙手。
    “嗬！”夏空別過臉。
    “要不你想怎樣！”北鬥握緊拳頭。
    “修女以前暗戀過一個男生，但那個男生與另一個男生在一起了。修女受打擊了才當修女的。”夏空低下頭。
    “男生和男生可以在一起麼？”北鬥突然覺得有些緊張。
    “不知道，我隻知道爸爸都是男的，媽媽都是女的。”夏空看著星空，“天空好美啊！”
    北鬥的心突然七上八下：“我也來罰站。”
    “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歡我，但你還跟我玩兒。”
    “嗬嗬，我們都是頭頂天空站在地上的男孩呀！哥兒們。”北鬥搭著夏空的肩膀。
    夏空爽朗地笑了，“哥兒們！”
    風吹拂著夏空及肩的碎發，夜空的星星倒映在他的雙眸中，他的笑容像遠離凡塵的天使一樣純潔。
    “很想······珍惜。”北鬥看著夏空的側臉出神了。
    “什麼？”夏空轉過臉對上北鬥的雙眸。北鬥猛地抬起頭盯著星空，刹那兒間屏住呼吸。
    “星星。”北鬥臉一下子紅了，手指了指夜空。
    時間凍結了一秒又重新流逝，命運之轉旋轉不停，美好的相伴卻在齒輪的碾壓中深深烙印在兩顆一塵不染的心裏。
    一個星期後，教堂大廳裏。
    “北鬥。”伊莉修女微笑地走過來，身後是一對夫婦，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
    “修女好。”北鬥起身，笑著問，“您找我有事？”
    “這兩位是奚先生和奚夫人，想領養你，因為北鬥又乖巧又優秀。”
    “啊？我？”北鬥有點驚喜又有點恐懼。
    奚先生慈祥地笑著，向他伸出手：“一定很懷念家的感覺，對麼？來吧！孩子，成為我們家的一部分吧！”
    夕陽的光照進大廳，一片金色。
    北鬥慢慢地將小手放在先生的大手裏，點了點頭。
    你們可以馬上辦手續，太好了，孩子。”修女感動地流淚了。
    躲在窗外偷看的夏空，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今晚就要走了。
    星星稀零地裝點著天空，好微弱的光啊！
    一輛黑色寶馬停在孤兒院前。許多孩子躲到門外，向北鬥投入羨慕的目光。
    男孩四處張望，在哪裏？在哪裏？還在生氣嗎？
    他忍住眼淚，大喊：“有個白癡問過我，為什麼有時候天上的星星那麼少？那一定是因為他們都迷路了，但他們一定能夠找到家的，你也會！”
    奚先生和奚夫人愣了一下，然後笑著將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走了，孩子。”
    北鬥上車，車門被關上了，車啟動後漸行漸遠。
    躲在大石柱後的夏空眼淚不停地流，肩膀忍不住地顫抖：“一定會再見的。嗚－－因為······喜歡······如果不能······不能再見的話······那麼······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天使。”
    一道金色絲線劃過天穹。
    “哇－－流星！”孩子們歡呼著，跳躍著。
    那年，是在夏天分別的，在等待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