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錯開眼，冷冷推開了澤嵐，走了兩步，頭也不回地說道：“過去看看。”
    澤嵐心下不免有些悵悵，收回那隻還殘留著冷月溫度的手，卻是連個好字都說不出口，隻默默跟了上去。
    兩人循著聲音的方向很快找到了出事的地點。那是一處陰暗的小巷子，一個男人躺在地上，身上有被撕咬的傷痕正不停往外冒著血。
    澤嵐蹲下身查看男人的傷口，“除了被咬到動脈失血過多，他好像還受到了什麼驚嚇。”看著那傷口的形狀，倒很像是那些中了邪蠱的怪物所為，但似乎有些不太一樣。想到最開始時在林間襲擊自己和生的那些，依照時間來推算，也許這永河鎮上的死者就是第一批的試驗品也不一定。
    冷月站在一旁看了眼男人幾欲睜裂的眼眶，沒什麼反應。
    很快，鎮子裏的人們聽到了慘叫紛紛趕了過來，澤嵐立馬拉著冷月藏身到了暗處。
    “唉，怎麼又死人了，這都是第幾個了？”鎮子裏的人議論了開來。
    “是啊，最近夜裏不太平啊，怕是有什麼野獸從山上跑下來了，你看，這個也是被咬死的。”
    “行啦，趕緊收拾收拾抬去義莊吧，唉，這義莊最近可是熱鬧了，以前都不見有幾個人的。”
    聽到有人提到義莊，澤嵐便湊到冷月耳邊小聲說道：“聽他所說似乎最近離奇死去的人都被安置在了義莊，不如我們去那兒看看？。”
    冷月耳朵一熱，冷不防就轉過頭去，不想正對上澤嵐那雙幽深的眼睛，一時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澤嵐看著冷月眼中的驚訝和迷茫，嘴邊不禁有一抹笑意蕩漾開去。
    冷月別開頭，“不是去義莊麼，還不走？”
    “等會兒跟著他們去。”
    “不用。”冷月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小布帛，展開後竟是張地圖。
    澤嵐不禁失笑，他怎麼會忘了，冷月背後那個強大的情報網。當初在莫還山時他也是這般隨手就拿出張神奇的地圖。
    找到了義莊的所在，兩人便直奔而去。
    到了義莊之內，冷月低頭看了眼自己腕上的珠鏈，其中的一顆已變成了紅色。
    “這是什麼毒？”澤嵐也注意到了那顆變紅的珠子。
    “返魂香。”冷月取了兩粒紅色藥丸出來，一人一顆。
    “返魂香？”澤嵐吞了藥丸，便近前翻看那些裹著屍體的草席。
    月光從門外射進來一些，在地上投了個方形的亮，剛剛好就到澤嵐腳前停了。
    冷月站在門邊，看著澤嵐俯身細細查看的樣子，心中想到，原來這人認真起來，是這個樣子的，眉頭是微皺的，神情卻極是專注。
    “聽小六說，返魂香同追魂香一樣，都是索魂堂的奇毒之一。傳聞身中返魂香，可以讓人死之後，魂魄不滅，聽到召喚，便會魂兮歸來。”
    “聽起來似乎和那苗疆的邪蠱有些相像。”澤嵐心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他出門折了根樹枝，然後學著那日丁君麟的樣子將樹枝刺入其中一具屍體的頸窩處。
    可是卻沒有如他預料一般挑出了黃色蠕蟲，而是從那傷口處飛出一股黑色煙霧，竄入了澤嵐體內。澤嵐頓覺遍體生寒，即刻運功想要將那黑煙逼出，卻是無法，隻覺眼前越來越模糊，逐漸變得猩紅一片。
    就在這時，隱隱約約的笛聲在夜空之中響起，仿佛一片縹緲的雲霧。
    冷月就見那些裹著屍體的草席一動，從屍身上麵剝落了，然後那些本已死去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坐了起來，睜開的眼睛混沌不堪。
    他們像是剛睡醒的人一般，從停屍台上下來，隨著笛聲的臨近他們的外表開始發生變化。皮膚像被撐裂一般膨脹開來，大張的嘴巴裏長出了尖尖的獠牙。
    然而澤嵐卻仍站在那裏沒有動。冷月敏銳地感覺到他似乎有什麼不對。
    果然，下一秒澤嵐就抽出寒天衝著那些變異的怪物砍去，隻是他的刀法狂亂無章，他的眼中閃著詭異的紅光。
    冷月冷冷看著澤嵐，手中卻是握住了裂月。
    此時的義莊之內，已變成了澤嵐一人的屠宰場，他就像一頭失控的野獸，心中隻有殺念，除了鮮血，再不渴望其他。
    很快，那些低等的怪物就被澤嵐看了個稀巴爛，斷肢殘骸滿地都是，而他的身上、臉上，也全都濺滿了血。但是還不夠，他的體內仍在叫囂著，他還想要更多的血。所以他轉過身，看向唯一一個還站在那裏的冷月。
    月光停在了他的身前，將澤嵐整個人沒入黑暗。然而那雙血紅的眸卻依舊亮得驚人，溢出的滿是對於鮮血和殺戮的渴望與瘋狂。
    冷月看著那雙仿佛來自地獄的雙眸緩慢地拔出了裂月。伴隨著寶劍出鞘的龍吟之聲，銀亮的劍身流瀉出一室月華，照亮了澤嵐那張修羅般殘酷的臉孔。
    幽婉的笛聲如泣如訴，像是充滿了思念。血水順著寒天一滴滴落下，擊破這月夜如水般的冰涼。
    澤嵐和冷月靜靜對視著，彼此的眼中，唯有殺意。
    澤嵐血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冷月，沒有半分生氣，駭人的殺氣籠罩在他周身，像是一團濃稠的血霧。他提著寒天，一步步逼近冷月，鮮血順著刀鋒淌了一路，蜿蜒而來。
    月光一寸寸上移，將他黑衣之上的紅色血跡都照成詭異的紫色。冷月一瞬不瞬地看著澤嵐，那張原本就冷酷的臉因著沾上的鮮血又多了幾分殘酷，微眯的紅色眼睛看起來像是地獄裏嗜殺的惡鬼，再沒有了那深深的欲說還休的溫柔。
    冷月的心一點點冷了下去，這不是他所知道的澤嵐，他手中的刀和眼裏的殺意都在明確地告訴他：他現在，要殺他。
    澤嵐忽然發招，揮刀劈向冷月，傾注了逆日決的強勁內力，寒天挾著猛烈的風以千斤之勢迎麵襲來。冷月淡淡的眉眼間滿是冰冷的寒意，他橫劍側身一擋卸去寒天的力道，回手就是九重斷月斬，直擊澤嵐，沒有絲毫手軟。
    深厚的內力和劍氣震得四周落葉紛飛，刀光劍影交織成一片銀亮的網，讓人眼花繚亂。兩人越攻越快，隻聽得乒乒砰砰寶器相碰的聲響，卻看不清人影。
    上一次他們交手，是在月下的荷塘一時興起切磋武藝，而這一次，卻俱是殺招，毫不留情，真真是生死相搏，驚心動魄。
    冷月手上招式不斷變化，眼睛卻一直在澤嵐臉上不曾移開過。眼前總是有個身影晃過要和麵前這人重疊，還有一個聲音低沉而又溫柔，說著以後我陪你練劍可好。
    一個分心，澤嵐的左掌已襲至胸前，冷月連忙回劍招架，可是逆日決內功霸道非常，澤嵐這一掌雖是擊在了劍身之上，冷月卻依舊受到了衝擊，向後跌去。
    澤嵐乘勝飛身而追，寒天揮起便欲將冷月釘死在地上，誰料剛到近前卻被冷月一式旋月斬擊翻在地。冷月順勢跨坐在澤嵐身上，抬手就要刺下，卻忽然咳出血來。原來剛剛澤嵐那一擊，他已受了內傷，卻依舊勉力使出旋月斬而至傷勢加重，再也壓不下胸口翻騰的真氣。
    幾滴鮮血穿透冷月的手落在了澤嵐的臉上，溫度卻是冰冷。澤嵐忽覺眼前的血霧漸漸散去，而冷月的身影也清晰了起來。
    冷月止住了咳，看到澤嵐眼中的紅色業已消散，便從他身上下來，徑自坐到一旁服了藥丸開始運功療傷。
    澤嵐卻依然躺在地上，久久回不過神。
    他傷了冷月。他居然傷了他。
    握著寒天的手忍不住有一絲顫抖，剛剛，他是真的想殺了他。逆日決怎麼會突然發作？他為何完全無法控製自己？冷月的血將他體內的所有熱度都凍結起來，他怎麼能夠原諒自己？！
    本就抓不住冷月的身影的他，是不是會就此離他更遠？他們會再次陌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