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行 第一零六章 生死一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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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和一個陌生人挨靠得如此之近,但是他卻並沒有一絲反感。若是換了旁人,他必是毫不猶豫地一劍下去,將那人劈作兩半,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可是換做是這個人,他就會覺得一切都是那麼地順其自然,理所應當。仿佛他就是該站在自己身邊,如此地親密,如影隨形。
澤嵐看著近在眼前的冷月,他知道身後那些長滿毒刺的荊條下一秒就會貫穿他和冷月的身體,可是這一秒,他卻隻想笑。於是他笑了,那笑裏有著淺淡的釋然和深深的柔情。
冷月看著澤嵐眼中的這一抹溫柔笑意,隻覺思緒紛亂困惑無比。心底好像有什麼將要湧出,卻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竟是酸澀難耐。似乎有什麼從他腦海中閃過,奈何他卻抓不住重點,他似乎已離那個答案十分接近,卻始終都摸不到也猜不透,隻能一直這樣茫然著,被那不屬於自己的悲傷和思念包裹著,就像這一年多來孤坐在斷魂崖上的每一天一樣。
那套他始終練不會的劍法有著一個極美的名字,叫做相思譜。它本是他的師父天下第一劍孤月所創的一套劍法,後來寒山月又依著劍法創出了配套的刀法,從此,相思一譜,天下無敵。
師父曾說,相思譜的心法隻有兩個字,便是相思。可他卻不懂何為相思。
他自幼便隨師父一起在雪山之中長大,身邊隻有師父與寒山月二人。他的師父,是個十分冷硬的人,從來不苟言笑,連話都是極少對他說的。可是這樣的師父,在對著寒山月的時候,卻會變成另一個人。他大約知曉師父心中是深愛著寒山月的,可是他卻不能夠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所以他從來練不好相思譜。
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卻叫他懵懂地體會到了這酸楚微漸的疼痛。每當那感覺異常強烈的時候,他就會情不自禁地使出相思譜,盡管不是太過順暢,卻也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然後漸漸的,他開始習慣那樣的感覺,習慣到有些分不清那感覺到底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那顆孤寂悲傷的心,究竟是跳動在這個人的胸腔裏,還是自己的呢?
冷月好生迷惑,這個人,為何要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裏,為他帶來如此之多的紛擾?又為何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他還能夠笑得如此的,雲淡風輕?
而為何看著這樣的他的自己,竟會有種平淡的喜悅?仿佛就連那些在雪山之上的寂寞時光,也都籠著一層淺淡的美好。
“澤……嵐。”冷月輕輕地,略帶遲疑地喚了一聲。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時候,自己會忽然想要叫一下這個人的名字。好像如果不這樣叫他一下,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一般。說來,自己還真的是,從未喚過他的名字呢。
澤嵐驀地睜大了雙眼,他……居然在喚自己的名字。瀕死的平靜就被這麼一聲輕微的呼喚打破,心底的不甘像是火山噴發一般突然湧出,他,澤嵐,還不想死。好不容易等到了冷月對他另眼相看,他怎麼能夠就這樣死去?他還想要更多!
雖然體內所有經脈都在逆行,可是好在修習逆日訣本就是要逆行經脈方可練成,所以這種程度的疼痛他還是忍得的。對於生的渴望讓他一瞬聚集了全部的力量,掙脫毒藥的束縛,轉身一掌逆日決,直將撲麵而來的荊條拍得粉碎。
冷月就覺得握著自己的那人體內忽然真氣膨脹,那道擊出的掌風,烈毒無比,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冷月微微皺眉,寒山月的徒弟,如何會使這種邪門的功夫?
然而還不及冷月繼續想下去,撲地一聲,澤嵐一口鮮血噴出,灑在地上,像是碎了一地的花瓣。
冷月急忙伸手去接澤嵐,然而本就身重奇毒渾身無力的他,失去裂月劍的支撐,就這樣隨著澤嵐一同跌坐在了地上。
澤嵐心中苦笑,到底還是被算計了。毒氣已經順著血脈流遍了全身。好一味狠辣的毒藥,專門等著他逆行經脈使用逆日訣時發作,倒像是專門為了他所配。澤嵐回想起在鎖魂陣中,那個假烏爾也曾說過,鎖魂陣是專為自己所準備的,那麼這裏,是否也同樣是為了自己而精心設下的殺局?
澤嵐的左手依然緊緊地握著冷月的腕上,他有些歉然地一笑,想要對他說些什麼,可是一開口就是止不住地咳血。
殷紅的血液染紅了冷月的衣衫,他的目光之中竟有一絲焦急。腕上的珠串不斷變換著顏色,他已不知他們究竟中了多少種毒,而小六的那些解藥,又究竟哪一個才解得了這不斷變化的毒性。
第一次,他竟有了心慌的感覺。奇怪而又陌生。看著眼前這人痛苦的模樣,自己卻束手無策,冷月的心不知怎的竟有些酸酸的疼。
四麵八方的荊條又重豎起,直直地對準二人蓄勢待發。可是冷月卻無暇分神顧及那些,現在的他,目光隻能夠停留在麵前這個咳血不止的人身上。
情人環散發著柔和的金色光芒,一閃一閃似暗夜的星辰。又似低低的耳語。
澤嵐有些心疼地看著冷月,看著他眼底的那一抹慌亂,看著他白衣沾血委頓在地的狼狽,若不是因為自己,他仍舊會是那個清寒高傲的無情劍客吧,不食人間煙火,不懂紅塵愛恨。
可是現在呢?他們大概要一起死在這裏了吧。是自己對他的愛害死了他嗎?若是他從未遇見過他,也從未心動如覆水難收,他應該還好好地在雪山上練著斷月斬,亦或是在哪個門派中血洗一番,又或是在蘇長卿那個撫琴閣中靜坐聽琴吧。
隻是……隻是他無法,無法不愛,無法放手。
這樣想著,體內的氣血再次上湧,澤嵐就覺眼前一黑,再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