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季·淺藍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210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夏日的午後,陽光穿透玻璃落在一排排書架上,時間就像靜止了一般停在這寧靜的一刻。季藍從散亂的紙張中抬起頭。不用刻意尋找也能看見夏淺在書架前忙忙碌碌的身影。
    那家夥,在這店裏所有工作過的人當中並不是力氣最大的,卻是最認真的一個。搬書、檢查書目、清點圖書、上架,一絲不苟,除了偶爾反應遲鈍,犯點小迷糊,倒也挺可愛的。特別是板著臉一本正經教訓人的時候。
    明明是個小鬼,卻要裝的像大人一樣。
    季藍又看了夏淺一眼。他正在認真地查看被客人亂放的書,把它們歸回原位。
    “休息一下吧。”季藍用剛剛好能讓他聽到的音量講,手裏卻還繼續著他的工作。
    夏淺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季藍的這句話是在對自己說的,把第五本放錯位置的書放回原位後朝季藍走來。
    “不用那麼麻煩的。”季藍低下頭繼續看這周的銷售表。
    “啊?”夏淺看著他,有些不明所以。
    “放錯位置的書,不用那麼麻煩一本一本找出來再放回去的。”季藍又說了一遍,抬起眼看他。
    夏淺的臉蒙上了一層薄汗,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臉上的線條比平時還要柔和。長長的睫毛,高高的鼻梁,此刻因為羞赧而輕抿薄唇,單憑這家夥的長相就能夠吸引很多女孩子的目光吧。放著大學大好的戀愛時光,反倒來自己的店裏打工,真是可惜了。
    夏淺轉過頭,正好對上季藍帶有些探尋意味的目光,掩飾地擦了一下汗,臉有些紅:“沒什麼啊,擺回原來的位置來買書的客人才方便找嘛。”說完便在櫃台旁的椅子上坐下,不再看他。
    不僅認真,還傻得可愛。季藍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
    在F大的大學生活剛開始沒多久,夏淺就聽說學校附近有一家書店在招店員。
    “夏淺你也要去應聘嗎?”正在和別人聊天的女生轉過頭來顯得很驚訝。
    “恩,是啊…怎麼了?”夏淺疑惑地看著那群嘰嘰喳喳似乎很興奮的女生。
    “啊?哈哈,其實也沒什麼啦。你要是去應聘了,就會知道了。”女生說完又轉過身興高采烈地加入那群女生“應聘該穿什麼好”的話題中。
    出了校門左轉,再走一小段路就找到了夏淺要麵試的那家書店。夏淺看著眼前這家幹淨明亮的店,並不是很大的一間,但布置得井井有條。
    “應墨”。店名隻是很簡單的兩個字,襯著做工考究的小木格子,透出一種光陰似舊的感覺,卻也不會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夏淺一陣沒來由的喜歡。
    推開門走了進去,門上掛著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書店裏早已聚集了很多人,而且裏三層外三層圍在櫃台邊的,絕大部分是女生。夏淺有些疑惑地看看手中的宣傳單,上麵也沒有寫著隻招女生呀。
    在原地呆呆站著,不知道該不該走上前去詢問,夏淺安靜地站到了一旁,隨手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書,在書架上仔細看了看,依次放好。
    突然感覺耳邊的嘈雜聲減弱了不少,抬起頭,一個高大挺拔的男生正朝著自己走來。
    “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這樣說來,應該就是店長了吧?讓夏淺驚訝的是眼前的店長並不像自己想象的一樣是個和藹可親的老爺爺或老奶奶。就算不是,也該是個帶著眼鏡有著些許文藝氣息的中年男子吧,可是眼前的店長很年輕。不對,是非常年輕,而且…很帥。
    小麥色皮膚,高鼻梁,眼睛是深邃的咖啡色,長得又高。比起自己被人戲稱為小正太的長相,眼前站著的才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帥哥。
    夏淺看著他,突然間明白了為什麼來應聘的女生會那麼多。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很不禮貌地盯著人家看了很久,夏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但很快又抬起頭回應道:“你好,我叫夏淺,是來應聘的。”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隻能在沒課的時候過來幫忙,可以嗎?”
    “不介意的話,在這裏試用一個星期吧。”
    夏淺回憶起一個月前麵試的場景,至今還是覺得自己能在這裏工作很難以置信。並不像其他會招呼客人的店長,季藍是個很沉默寡言卻很溫和的人,沒有什麼架子,容易相處。兩個人都沒有提及工資的問題,卻異常地默契,至少,季藍付的薪水,對夏淺來說、非常地合理。
    而且,托了這個人的福,自己幾乎不用擔心會因為店長過於年輕經驗不足而導致書店關閉。因為這個人,本身就是個活招牌,每周來店裏買書的女生,毫不誇張的說,至少有一半是衝著他來的。
    夏淺輕笑著回過頭看了一眼低著頭正在認真看銷售表的季藍,將手裏不知是第幾本被客人胡亂塞在角落裏的書輕輕放回原來的位置。
    --------------------------------------------------------------------------------
    如果沒有夏淺,季藍會覺得那一次的招聘實在是太糟糕了。
    一大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把自己堵在櫃台問東問西。另一群男生則是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這些女的,差點沒流出口水來。問能不能包吃包住也就算了,那些問年齡、家裏有多少個兄弟姐妹、喜歡什麼顏色、什麼類型的女生的人,真的是來應聘的麼?
    這是選美大賽還是相親大會啊?季藍強忍著沒發作出來,臉上掛著他波瀾不驚的招牌微笑,耐著性子給了她們一人一張報名表。
    “叮…”門口掛著的風鈴輕響,走進來的是一個清秀的男生。陽光透過櫥窗懶懶地灑在他身上,襯得皮膚更加白皙。也是大一的新生吧,看樣子倒像是富家少爺一時興起來體驗所謂的“平民生活”。估計做不到一個星期就會拍拍屁股走人。季藍揚起嘴角,似笑非笑。卻見那男生不知所措地站到一旁,彎下腰撿起了地上散落的幾本書,小心翼翼的放回原位。瞟了一眼周圍聒噪的女生,穿過人群徑直朝他走去。
    “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走近看,發現眼前的男生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看一點。特別是那雙眼睛,很亮。怎麼看也是很受女生歡迎的類型。
    “你好,我叫夏淺,是來應聘的。”那個男生看起來似乎很緊張,隨後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我隻能在沒課的時候過來幫忙,可以嗎?”聲音淺淺的,和他的名字一樣。
    對他的信任,竟沒有任何理由。仍記得自己沒有問過他所預期的工資標準以及其他的信息便說:“不介意的話,在這裏試用一個星期吧。”
    也許是因為他的單純吧,或者是他彎腰撿起書那認真的樣子,又或是料定了他沒辦法熬過一個星期,也就這樣留下他了,誰知道呢。
    季藍從櫃子裏拿出唯一的一張報名表,其他的全被打包裝箱堆在了陰暗的角落裏。
    也不需要另找一份了吧。季藍看著,那表上工工整整填著“夏淺”兩個字。
    原本以為他撐不過一個星期的。“沒想到一個月也就這麼過去了。”季藍輕聲說著,將那張隻寫了名字和聯係方式的報名表放回原位。
    --------------------------------------------------------------------------------
    相處的久了,夏淺越來越覺得季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在以往打工的地方,老板稍不順心便會對員工大吼大叫,而季藍總是一臉的雲淡風輕。
    會不自覺地輕抿薄薄的嘴唇,那是在麵對女生耍賴糾纏、冷酷的店長。偶爾也會對自己開開玩笑,叫自己小鬼。看自己紅著臉向他辯解自己已經是大學生了才不是什麼小鬼時也會揚起嘴角微笑的。
    從剛開始害怕自己會因為幹得不好而被指責,害怕看他不笑的很冷酷的樣子。到後來漸漸熟了,會叫專屬他的名稱。
    “店長大人,,,”每次這樣叫便能看見他笑著回應自己。
    當然,也會有被自己教訓的時候。“不是說了嗎?不準抽煙。”感覺一直被當作小鬼的自己,隻有在這種時候才能像一個大人一樣。
    說到底,還是店長大人好脾氣啊,由著自己鬧,就算把他的煙統統扔掉也不生氣。
    從來都不會為難自己,反而會時不時說:“去休息一下吧,不用那麼麻煩的。”這樣子的店長大人,誰都會喜歡的吧,隻是不懂為何有時他會對著窗外湛藍的天空發呆。
    並沒有什麼憂傷的表情,隻是安安靜靜地望著窗外。但看他的身影,總感覺他,像是在隱藏一些從不表露的情緒。
    夏淺發現自己除了知道店長大人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季藍外,其餘的便一無所知。那店長大人呢?是不是也隻知道自己是F大的大一新生夏淺而已呢?夏淺有些沮喪。雖然自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能讓人記住的,也絕對不止名字和長相。好幾次想開口問問有關店長大人的事情,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夏淺,拜托你把這個交給季藍好嗎?”越來越多的女生得知自己在季藍的店裏打工,每天都變著法討好自己,讓自己當郵差。
    而夏淺也知道,每一次都會得到“退回去吧”這句話作為回答。
    連拆也不拆出來看看信的內容…是人都會好奇裏麵寫了些什麼吧?
    是店長大人…已經有了女朋友嗎?
    發現自己對店長大人不了解的地方又多了一個,夏淺看著手裏色彩繽紛的精致的信封,突然湧上一種空落落的心情。
    --------------------------------------------------------------------------------
    “夏淺,拿著這個。”放學時林瀾走到了夏淺的身邊遞給他一個信封。
    “店長說他不收的…”夏淺沒來得及抬頭便條件反射地回了一句,卻聽到一陣愉悅的笑聲。
    “這是給你的,白癡。”在夏淺尚未反應過來時,林瀾已經走遠了。
    夏淺愣在原地,想了想還是取出了信封裏精致的信紙,上麵沒有署名沒有日期,隻有簡潔明了的五個字“和我交往吧”。夏淺有些不知所措,紅著臉匆匆把信夾在課本裏,走出了校門。
    “夏淺?”夏淺不知道在書架前發呆了多久,季藍叫了他兩三次才回過神來。
    “啊?恩…。”居然被店長大人看到了自己在工作的時間發呆,真是丟臉…夏淺低著頭有些局促。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季藍走過來幫他把手裏的書放回書架上。
    “沒什麼事…”夏淺紅著臉朝另一排書架走去。
    季藍有些疑惑地看看他有些慌亂的樣子,沒有再追問下去轉身走回櫃台。
    是遇到了什麼問題嗎?生活?學習?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夏淺寄放在櫃台的一摞課本。隨手翻了翻,裏麵夾著一個粉色的信封。不用拆也能猜出裏麵的大致內容。
    原封不動地把書蓋上,季藍看著不遠處的夏淺,挑挑眉,有些意味不明。
    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那你是準備接受、還是拒絕呢?這樣的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季藍收回視線,並沒有更加深入地去想這個問題。
    “夏淺。這是你這個月的薪水。”書店即將關門時季藍追到店門口,把一個白色的信封放到夏淺手中。“幹得很好,下個月要繼續加油。”能從沉默寡言的店長大人那得到這樣子的表揚,夏淺眉眼中漾著笑意。微暗的燈光下店長大人微笑的臉,顯得格外溫柔。
    ----------------------------------------------------------------------------
    “親愛的媽媽:
    近來身體還好嗎?
    不用擔心我,我在這邊過得很好。
    功課不重,課餘的時間是在一家書店打工。店長是一個很好的人…”
    夏淺看了看放在一旁的白色信封,上麵有店長大人寫的“夏淺”兩字,下筆有力,看似隨意卻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好感。原來自己的名字,也是能被寫得這麼好看的。夏淺提起筆繼續寫完給媽媽的信。眼前漸漸浮現出媽媽溫柔的笑顏,似乎生活從未給予她任何苦難。或許是因為經曆得太多吧,才會有這麼一份似是與世隔絕的寧靜、淡然。隻身撐起一整個搖搖欲墜的家,怎麼可能會是命運的眷顧。
    那店長大人呢?這樣的性格淡漠的你,是不是也有著一些,不願提及的過往?
    夏淺揉揉眼睛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周二的上午、周四的下午沒有課,周六、周日也整天呆在店裏幫忙。就算不和朋友出去玩,休息一下也是應該的吧。幾乎每一次自己叫他去休息,他都會說:“不用啊,我喜歡呆在這裏。”又或者是說:“店長大人這樣著急支開我,是有什麼約會嗎?”這樣沒心沒肺地笑著,又繼續認真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這家夥…鐵打的嗎?
    季藍校對著書目,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這樣一個奇怪的想法。
    抬眼看看窗外,對麵的櫥窗從周一便開始了精心的布置,也擺上了掛著星星的聖誕樹。似乎除了自己的店外,整條街都彌漫著聖誕節的氣息。
    桌上的台曆清楚地顯示了這一天是12月25日,星期五。
    用黑色馬克筆打了一個圈的、聖誕節。
    夏淺周五一整天都有課,一般不會來店裏。看了看手表,下午的課也該結束了吧。季藍推開門,走了出去。
    “夏淺。”剛走下樓梯便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夏淺停了停,看見季藍的身影。
    “店…店長?”夏淺有些難以置信。
    後知後覺就過掉了三分之二個聖誕節的夏淺在同學的提醒下才記起今天是聖誕節,謝絕了周圍同學的邀請,夏淺想著該去和店長大人說句“聖誕節快樂”,沒想到會在學校裏遇見。
    “今晚有什麼約會嗎?”季藍對圍在他周圍的女生很有禮貌的笑了笑,穿過人群對夏淺輕聲說。
    夏淺看了看季藍身後那群興奮的女生搖搖頭,心想這個人怎麼走到哪裏都能招來一大群追崇者。
    “那跟我走吧。”眼見那群女生拿出手機準備叫來更多的看客,季藍拉著他朝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店長大人是要和我一起慶祝聖誕節嗎?”夏淺跟在他身後問。
    “嗯。”看不清季藍此刻的表情。
    慶祝啊…那是該慶祝自己被撿到呢,還是慶祝自己被遺棄?
    季藍側過臉對著夏淺輕輕揚起嘴角,斂去了瞬間有些落寞的表情。
    ----------------------------------------------------------------------------
    聖誕節和店長大人一起的第一站竟然是菜市場。夏淺看著身邊高大俊朗的季藍熟練地挑選蔬菜,有些驚訝。
    再怎麼說,在女生心目中像王子一樣存在的店長大人完全不像會走進菜市場的,更何況是買菜。
    “你喜歡吃什麼?”季藍轉過頭看著夏淺。
    夏淺微微一愣,說:“除了青豆、胡蘿卜和魚,其他都可以。”
    轉過臉,季藍笑著說:“挑食的小鬼。”
    這種笑,和那種揚起嘴角輕笑是不一樣的。夏淺第一次看見季藍露出這種笑容,沐浴著夕陽的流光,像星星一樣熠熠生輝。
    浮躁的菜市場,突然有了一種時光沉澱的感覺。
    隻是夏淺尚未察覺,自此以後,生命的軌跡,會被眼前這個人悄悄改變,漸漸被賦予一種、全新的含義。
    -----------------------------------------------------------------------------
    季藍的家離書店很近,也像「應墨」一樣,小小的一間、幹淨舒適。
    即使夏淺隻是隨隨便便地看一下,也能發現四周,都是單件的擺設。
    同一個尺碼的鞋子、單人床、單套的洗漱用品
    沒有一點跡象表明季藍還有同住的夥伴,或是…女朋友。
    “店長大人一個人住嗎?”夏淺站在安靜的屋子中心問。隨後便聽見了廚房裏伴隨著洗菜切菜的一聲“嗯”作為回答。
    聖誕節的晚餐,並不是什麼美味的大餐,卻也能讓夏淺覺得像在家裏一樣溫暖。
    像是擁有神奇力量的魔術師一樣。夏淺看了季藍一眼,偷偷地想。
    就算是夏淺這種粗神經的人也能感覺得到在店長大人周圍無時無刻散發出來的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點。
    也許有些人,與生俱來就有一種能力,讓人覺得很安心。
    “聽說我們學校有一個很厲害的學長,好像剛畢業沒多久,也和店長同名哦。”夏淺低著頭吃飯,聲音含含糊糊的。
    “恩?”季藍拿著勺子的手停了一下。
    “每年都拿全額的獎學金,畢業時被保送去國外深造。這種像傳說一樣存在的人物,店長大人或多或少應該也有所聽聞吧?不過我猜那個人肯定長得沒有店長大人這麼好看。這世上,怎麼可能存在那種長得超帥讀書又很厲害的人。根本就是小說裏才會有的情節嘛。話說回來…店長大人有沒有上過大學啊?”夏淺抬起臉,腮幫子鼓鼓的仍在動著。
    “有啊。”仍是風輕雲淡的語氣。
    “欸?真的嗎?是哪所學校啊?”夏淺停下勺子,好奇地看著他。
    “F大,去年剛畢業。”季藍咬著勺子看著對麵的人。
    “咳咳…”等到夏淺反應過來時差點把飯噴了出來,捂住了嘴不停地咳嗽。
    “嗆到了嗎?”季藍緊張地站起來繞過桌子輕輕拍著夏淺的後背,看見他有些發紅的耳尖又忍不住笑了。
    “不過,校方應該沒有和你們說過,那個叫季藍的,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吧?”季藍坐回自己的位子,一臉的淡然。略微抬起眼,旋即對上了夏淺滿是難以置信的眼睛。
    突如其來的秘密,驚得夏淺忘了自己正在咳嗽,望向季藍的雙眼,因咳嗽而顯得更加水光粼粼。
    夏淺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低著頭斷斷續續地說:“其實我也隻是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啊,媽媽身體不是很好…所以才會想努力長大…變得更強,幫她撐起這個家…上天欠了店長大人的,總會以其他的形式還給你的…你一定,會幸福的。”
    會幸福的。像是在對季藍說,又像是在寬慰著自己。
    季藍一直以為夏淺隻是個來體驗“平民生活”的富家少爺,卻沒想到夏淺看上去家境不錯的背後竟然是這樣子的狀況,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拍拍他的頭說:“快吃飯吧。”微微有些心疼。
    ------------------------------------------------------------------------------
    時間仍是靜靜地往前走,而記憶,卻在聖誕節的那一天稍作停留。
    每一天都能看見店長大人寬容的微笑,每一天都順理成章地繼續上一日的劇情。季藍沒有再提起那一天的事情,夏淺亦沒有問起季藍當初為何放棄那些展翅高飛的機會。生活安靜平和,似乎時光未曾流逝過。
    但是在這些平淡如水的日子裏,夏淺卻也察覺到了那些一天一天慢慢積攢起來的微妙變化。在對店長大人的事越來越在意的同時也發現了媽媽的信越來越少。就像是一個失了衡的天平,在一方越來越重的同時,另一方也在逐漸減輕,像是要淡出自己所在的空間。
    夏淺極力否定心中那讓自己惶惶不安的猜測。
    也許是媽媽太忙了呢?也許…她覺得我長大了可以照顧好自己…遠離F市的E城,思念隻能借著那一封封信到達城市的另一邊。
    夏淺將手機握得滾燙。這是前幾日店長大人說該給自己一份獎勵送的。“上了大學和朋友聯係的話,沒有手機是很麻煩的。”溫柔笑著的店長似乎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猶豫了很久,終於按下背得爛熟的電話號碼。
    “嘟——嘟——”夏淺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他捂著嘴巴焦急地等待著。
    “喂?”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似乎是很疲倦,以亂糟糟的說話聲作為背景。
    “喂。”夏淺才剛出聲便被打斷了。“夏淺,是你嗎?喂?”女人的聲音很熟悉,卻不是媽媽的聲音。“我是李阿姨,夏淺,你冷靜一點聽我說,你媽媽已經…”像是被巨雷擊中一般,“轟”的一聲在腦中炸開,所有的信念都消失殆盡。尚未聽完那些話便掛斷了電話,夏淺蹲在地上捂著猛烈跳動的心髒輕聲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媽媽一定還…。”
    手機屏幕再次亮了起來,一閃一閃地發著讓人心裏一陣慌亂的光,按下了的靜音鍵轉為一陣陣在手心擴散的震動。“嗡嗡嗡”震得人心底湧起一種莫名的驚悸。
    手機屏幕上的光在沉降的暮色中明明滅滅,倏地止住,然後鍥而不舍地再亮了起來。
    顫抖著按下了接聽鍵,再是那個自己不願承認卻已成事實的消息。
    “夏淺啊,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要節哀啊…”這樣的話就像一個深深的漩渦,將夏淺卷進暗無天日的深淵。
    夏淺滿心滿眼的酸澀,深深地吸氣,一陣空落感盈滿胸腔。天人永隔…最不願去多想的居然未語成讖。夏淺像缺氧的魚一般張著嘴,說不出任何應答的話。
    許久,才拚命抑製自己顫抖的聲音問:“媽媽…得了什麼病?”世界如冰窖一般寒冷。
    手機自掌心滑落,依稀還能聽到對方焦急的詢問。
    不是小說中寫的突然得知媽媽身患重病,而隻是用了一句簡潔明了的話,敘述這麼悲傷的結局。
    怎麼會…連一個緩衝的機會也不給。
    夏淺盡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卻驚懼得站都站不穩。漆黑一片的屋子裏靜得聽不到多餘的聲音,手機屏幕上幽藍的光打在臉上,夏淺縮在牆邊似乎連瞳孔也顫動得無法對焦。
    這世界,有時真的玄幻得有如小說,卻又現實得可憐。
    我要見他…一定要…一定要見到他…遠離家鄉,再也找不到依靠,腦海極力搜索也隻能夠浮現店長大人那張讓他安心的笑臉。夏淺猛地站了起來。
    “哐!”被碰倒的椅子在這沉寂的夜裏發出巨大的聲響,驚醒了宿舍裏其他人。
    “怎麼了,夏淺?”“沒事兒吧?”“夏淺?夏…”夏淺聽不到任何聲音,滿腦子想的都是“我一定要見到他…”不理會身後人的驚詫,推開門踉踉蹌蹌跑出了宿舍。
    --------------------------------------------------------------------------------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時,季藍剛躺下不久。
    打開門發現夏淺低著頭站在門口著實被嚇了一跳。
    “夏淺?怎麼這麼晚了還沒回宿舍?”即使是上了大學,夏淺也仍像高中時期一樣嚴格要求自己,從來沒有過半夜還在外麵遊蕩的情況。季藍心裏頓時升起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夏淺?”他有些遲疑,伸出手碰碰他柔軟的發,眼前的人並沒有作出任何反應。“夏淺…”他又重複了一遍,帶著忐忑的心情輕輕抬起夏淺始終沒有抬起過的頭,伸手觸及的是一片涼意,夏淺眼神空洞,臉上全是淚水,狼狽不堪。
    夏淺透過一片朦朧,看不清季藍滿是擔憂的臉。
    淚水在眼眶中像是籠上的一層淺白色的薄紗,將兩個近在咫尺卻各不相同的世界隔開。
    失卻了原有的清明的世界,寂靜而孤單。
    季藍聽見自己的心“突突”地跳動著,每一下都用力撞擊著胸腔,泛著隱隱約約的酸澀和空洞的疼。
    在大腦尚未作出正確的判斷時,身體已向前跨了一步,伸出手將孤立無援的夏淺擁在懷裏。
    “媽媽…沒有了…”夏淺感覺自己在季藍溫暖的懷抱裏活了過來,所有將自己與外界遠遠隔開的防備在眼前這個有這好看的麵容,溫柔的淺笑的男人懷裏漸漸瓦解,繃緊的神經瞬間鬆懈了下來。攥著季藍的衣服,將頭埋在他懷裏的夏淺,終於抑製不住地哭了出來。
    季藍心疼地把他抱在懷裏安慰著:“夏淺,你並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你還有我呢。我一直都在,別哭了…”
    被哭泣聲切割得支離破碎的語言,一聲聲帶著哽咽烙在季藍心裏。不知過了多久,夏淺才止住了哭聲,在季藍的懷裏漸漸隻傳來一兩聲啜泣。
    “藍,我想回家…”
    季藍轉過頭看看牆上不知疲倦走著的時鍾,午夜降臨。輕輕鬆開抱著夏淺的雙臂,握住他纖細的手腕。
    夏淺聽見季藍輕聲地說:“好,我陪你。”
    --------------------------------------------------------------------------------
    火車廂輕微地晃動,季藍緊靠夏淺坐著,窗外晃過一片片漆黑的夜色,夏淺的輪廓映在了玻璃窗上。明亮的車廂,漆黑的窗外,一明一暗,像是兩個分裂開來的世界。
    “靠著我睡會兒吧,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覺,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季藍伸出手覆上夏淺仍直直地睜著的雙眼。感覺到睫毛輕顫,像小心地振翼的蝴蝶。
    夏淺將頭靠在季藍的肩上,閉了眼,淚卻溢了出來,打濕了睫毛,忽而發出一聲輕歎。季藍心疼地看著,伸出手拭去他臉上的淚,攬住他的肩說:“睡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許是累了,又或者是因為季藍身上讓人安心的清香,夏淺靠在季藍的懷裏,漸漸睡去。
    季藍看著夏淺,輕輕歎了口氣。
    夏淺說的“藍,我想回家”一直在耳邊縈繞。
    藍。這也是你,第一次這樣叫我呢。看到了你的脆弱,你的依賴,卻也隻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能給你的,隻有一個懷抱的溫暖。明明知道你很難過,卻也隻能夠這樣淺薄地安慰你,還真是沒用。
    季藍看了看窗外,遠處的天空微微泛著魚肚白。身邊的夏淺安安靜靜的,眼角仍帶著淚,比哭泣的時候還更讓人心疼。
    為了支撐起一個家,隱瞞自己的病情,並不是不把夏淺當成布置得商討的對象,而是為了讓他過得更好,不會為自己而擔心,這樣子的媽媽,是該說她偉大,還是說她傻?
    季藍從來沒有爸爸媽媽,也從未體會過像這樣的讓人傷心得無以複加的疼惜。可是看著夏淺那麼悲傷,似乎也感覺到了那些看不見、卻真實存在著的愛,也能夠理解半夜搭上火車回到遙遠的家鄉那種感情有多深。
    季藍收回了視線,也打散了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個人難過,必定需要有另一個人的陪伴,假若自己也倒下了,還有誰陪在夏淺身邊?
    車窗外的天漸漸亮了,兩個世界開始連結。漸漸地,明暗交界的兩個世界又變回了一個。
    季藍把夏淺攬得更緊。
    從此以後,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麵對兩個不同的世界,因為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把光明帶進你的世界。
    -------------------------------------------------------------------------------
    季藍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踏進靈堂那一瞬間的感覺。
    預感過了生活在單親家庭的夏淺,並不會有龐大而複雜的親戚群體,卻也從沒想到過會是眼前這般的冷清。
    布滿黑白布幔的靈堂,冷光打在黑框內的的遺照上,女人那恬淡的笑容顯得有些落寞。明晃晃的燈光照不暖整個空曠的靈堂,而四周回響著的,那僅有的單薄的啜泣聲,也隻是從角落裏那幾個中年婦女中傳來。
    季藍想要握著夏淺的手給他一些安慰,卻感覺到寒冷。並不是因為屋子的溫度,而是一種發自心底,無法言明其意味何在的寒,一點一滴,滲進了心裏。
    “別怕,我在。”夏淺下意識想逃離,卻被季藍一把拉住。
    兩隻同樣冰涼的手,交疊時便會閃過一絲如錯覺般存在的溫暖,在這個冷清的世界,一鬆即散。
    即使纖細的手指被硌得發疼,夏淺也仍緊緊地握著不肯放。
    夏淺攥著季藍,遲疑著,一步步走到了冷清的靈堂中央。覆上一層玻璃的棺木中,安安靜靜地躺著那個生養了自己那麼多年的女人。明明那麼熟悉,卻在這一刻,變得這麼陌生。曾幾何時那清瘦的麵容,變成了眼前這般的蒼顏白發,再看一眼,再也不忍去憶起她昔日的光彩。
    ——小淺,在外頭要好好照顧自己。
    ——小淺…想媽媽了,就回家來看看,知道了嗎?
    一時間的晃神,似乎還能聽見,那低低的呢喃。
    夏淺靜靜地看著,趴在棺木的玻璃上靜默了很久很久,才顫抖著聲音輕輕說:“媽媽…小淺回來了…你看看我啊媽媽…”淚水不斷地掉落在那晶瑩的玻璃上,每一滴都重重地砸在季藍的心上。
    “這是往生者的最後一麵,對不起,我們現在要把她帶走,進行火化…”靈堂裏的工作者表情有些尷尬地看著麵色蒼白的夏淺,生怕下一秒便會遭到家屬的強烈反抗。
    夏淺置若罔聞,隻是呆呆的看著。許久之後,才站起來低低地應了句:“嗯。”不再言語,也沒有變換一絲表情。自始至終,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棺木裏的媽媽。再多看兩眼,就再也見不到了啊。
    也許是從沒遇見過這麼好說話的家屬,工作的大叔輕輕地拍了拍夏淺的肩膀:“孩子,堅強一點啊。你媽媽在天之靈,會為你感到欣慰的。”說罷指揮其他的工作人員小心地把棺木抬走。
    夏淺目送著媽媽離開。不知道過了多久,季藍感覺手上一鬆,低下頭,夏淺放開了他的手,走上前,直直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媽媽,從今以後,小淺會好好照顧自己。”夏淺的聲音毫無生氣,卻堅定得讓人心疼。季藍默默地走了過去,在夏淺的身旁跪下,對著夏淺媽媽的遺照虔誠地磕了三個頭,然後站了起來,輕輕說:“走吧。”
    夏淺默然地跟在他身後,走到門口時,再回頭看了一眼,白色的燭光在風中輕輕搖曳。
    季藍永遠也不會告訴身邊的夏淺,當他跪在遺照前,對夏淺媽媽說的是“阿姨,從今以後,我不會讓夏淺一個人。我會好好照顧他,陪在他的身邊。所以,請安心地把夏淺交給我。”
    -------------------------------------------------------------------------------
    天陰沉得可怕,即使在白天,烏雲密布下也仍是一種黑夜將要降臨的感覺。
    夏淺上了出租車後報出一個地址便不再說話。
    季藍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隻能默默地陪著。微微顫動的睫毛低垂著,似乎隱藏著兩個人各不相同的想法。
    站在防盜門前,夏淺微微發抖的手指用了好幾秒才將門打開,季藍莫名的有些心疼。就算夏淺早已不是一個孩子,可他的心依然那麼明淨、脆弱,但為什麼,偏偏要承受這些這麼沉重的東西?
    屋子裏幹淨整潔,可以看出夏淺媽媽生前有多用心在打理。窗台上的花也許是因為幾天沒澆水而顯得有些枯萎。但還是能從屋子裏的某些細節上看出女主人對這個家傾注的愛,即使她已經悄然離開。
    這是季藍所從未體會到的。獨自漂泊,心沒有了棲息的地方,到哪裏都是在流浪,歸根到底房子和家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一個人生活久了,便會忘了那些與別人在一起時的溫暖,當然,也無法想象每一天有人陪你吃飯、等你回家、叮囑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感受。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所以夏淺才會那麼失落。屋子裏殘留的溫馨的感覺,也讓季藍湧上一種莫可名狀的失落感。
    夏淺一個人呆在房間裏,門半闔著,依稀能聽見他壓低了原本就十分疲倦的聲音在和誰說話。
    季藍站在窗邊,給植物澆上水,掏出手機:“喂,徐教授,我是季藍。您認識大二的夏淺嗎?是你們那個專業的…對,我想幫他請個事假。恩…好…謝謝…。。”
    掛了電話,季藍走回屋內。夏淺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屋子裏出來。
    “夏淺,餓了嗎?我們去外麵吃好嗎?”季藍不敢向他提起在家裏吃飯,怕又觸動了他脆弱的、敏感的神經。
    “我想在家裏吃…。”夏淺勉強地擠出一個比哭還悲傷的微笑。
    “那你乖乖在這裏坐著,我做飯給你吃好嗎?”季藍摸摸他的頭,輕輕把他按在沙發上。
    打開冰箱,裏麵還放著尚未變質的蔬菜。
    生命便是如此,誰也預料不了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麼事情。未來的事不到未來誰也說不清楚。生老病死,說不定下一刻就降臨到了自己的頭上,誰知道呢。季藍看著那些蔬菜,又回頭看了一眼客廳坐著發呆的夏淺,神色又凝重了幾分。
    廚房裏彌漫著炒菜的香味,不去細想倒是有幾分溫馨的、家的感覺,此刻的季藍卻無暇顧及。他現在一心想著夏淺,擔心他睹物思人,用的是夏淺媽媽生前炒菜用的鍋,怕做出來的菜有獨特的家的味道讓夏淺難過,又怕做出來的菜沒有夏淺媽媽做的好吃而讓夏淺傷心。季藍皺著眉,這下可真是進退兩難。
    季藍傷腦筋地歎了口氣,望向客廳的方向,從季藍的角度可以一眼看見夏淺的方向此時卻找不見夏淺的身影。季藍心裏一驚,扔下手中的鍋鏟往外走去。
    “夏淺?…夏…淺。”季藍走到客廳才發現夏淺站在窗台旁,回過頭正一臉驚訝地看著他,頓時鬆了口氣。
    季藍也察覺到了自己對夏淺的過度在乎,有些羞澀地笑了笑,記起廚房快要燒焦的菜又急匆匆地跑了回去。
    夏淺將季藍的每一個動作都盡收眼底,他那慌張的神情、看到自己安好的那安心的神色,心裏湧起一陣滿滿的感動。
    失去了一個世界,又跌進了另一個溫暖的世界。其實,也不是很絕望啊,至少在我難過的時候,一直有你在。
    夏淺伸出手輕輕撥弄窗台上的含羞草,低著頭,眼裏似乎閃著一些亮亮的東西。
    -------------------------------------------------------------------------------
    【新的內容詳見下一章啊。。話說這一章字數太長了放不下=。=】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