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12月的第一天，黎叔終究還是離開了我。
    像輪回一般，12月1日，從此成為了我一生中最重要，最難以忘懷的一天，因為這一天與我最親的兩位親人密切相關，它是我父親的生日，也是黎叔的忌日。
    黎叔像是算好了似的，過了30號晚上的12點，黎叔讓陪著他看電視的我，扶著他去廁所。我趕緊把黎叔從床上扶起來，此時的黎叔已經完全走不動了，因為長時間的難以進食，黎叔已經隻剩下一個骨架了。我將黎叔抱著進了廁所，然後，黎叔便讓我出去在門口等著，門沒有關，我就在外麵守著。可是短暫的動靜之後，便是長長的寂靜。我在門外叫了兩聲“黎叔”，見他沒有答應，我的心裏瞬間感受到了什麼，推開門，便見著黎叔坐在馬桶上，卻已經合上了雙眼。那副場景，直到多年後自己已經人到中年，還常常出現在我的夢裏，久久不能消散，正如我對黎叔的思念般，從未停歇。
    很奇怪，原本以為這一刻來臨的時候，我會承受不住哭得暈死過去，隻是此時此刻，我才發現，內心的悲痛已經無法感覺，看著黎叔麵色的安寧，我知道，黎叔終於從這不短時間裏的痛苦解脫了。
    但是淚還是順著眼角滑落，我輕輕地走過去，深怕將黎叔吵醒一般。我將黎叔的身軀靠著，嘴巴湊在黎叔的耳邊，哭著微笑，輕輕地說：“黎叔，你見到了父親，幫我給他說一聲兒子很想他；黎叔，你在那邊，一定要與爸爸幸福，光兒······會想你的。”
    說完，我將黎叔抱起，回到了房間。在燈下仔細地打量著他的瘦弱臉龐，仿佛要刻入心底一般。然後，我便回到房間，告訴弘季黎叔已經走了。
    弘季看我站在門口，坐在書桌的他，聽到我強行壓抑著傷痛對他說黎叔走了的時候，他一把將我死死地摟在懷裏，不停地說：“光，你還有我，還有我。弘季陪你一輩子······”
    我死死地點頭，終究還是哭出了聲。
    幾分鍾後，我便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跟弘季一起，一家一家通知親戚朋友們。樊姨、聰叔很快便過來了。他們在房間裏看了看黎叔，便出來了。樊姨站在廚房的角落裏，死死地抱著聰叔，壓抑著自己的哭聲，隻是，那從衣縫裏傳出來的哭聲，讓人聽得更加痛苦。
    接近黎明的時候，來的親戚朋友越來越多。我抑製著心中的悲痛，和弘季忙前忙後，照顧著來到家裏的親戚朋友。很累，但是，沉重的步伐沒有一刻敢停下來，我擔心一停下來，我便會倒下。麗姿阿姨和樊姨他們在一旁商量著黎叔的後事，很快便定了下來。我不敢靠近他們，因為他們的聲聲話語無不讓我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並且仿佛讓我回到父親去世的那段時光。隻是時過境遷，當時站在我身旁，給予我最大溫暖的人兒，如今卻會是棺材裏麵的那個人。
    接下來便按照老規矩，聯係了殯儀館，送來了冰櫃，將黎叔的屍體運到了黎叔的老家，在老家的正廳擺放。然後便是請了吹吹和喇嘛。黎叔膝下無子，我便是黎叔的兒子，行兒子之禮，為黎叔守靈。就這樣持續了一周，按照規矩，便應該將黎叔的屍體拉到火葬場燒了，然後將骨灰帶回祠堂安葬。
    我是帶著畏懼的心情來到火葬場的，這天，天空很陰沉，整個冬季彌漫的悲傷讓我不寒而栗。在去火葬場的路上，弘季一路將我抱著，我的身體還是止不住的發抖。車程很短，當來到火葬場將一切手續辦完後，便是最後的訣別。
    在地下一層，當看到黎叔從另外一邊推進來的時候，周圍的哭聲頓起，我知道，黎叔馬上就要被推進去了，然後出來的時候，便隻有骨頭了。這些我都知道，隻是我以為我可以的，我可以堅強地麵對著這一切，隻是，我又那麼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經快要到崩潰的變遠，被弘季死死抓住的手，握得自己生疼。我還是以為我可以的，因為我還沒有像樊姨和麗姿阿姨一樣，已經哭倒在叔叔的身邊。
    我就那麼死死地看著黎叔，被護欄隔著，遠遠地看著他。我以為我可以的，真的，我以為我可以的，當黎叔被工作人員抱到儀器上的時候，我都以為我是可以的，我可以堅強地麵對的，但是，當黎叔的身體隨著儀器被慢慢送進火爐的時候，我再也不可以了。瞬間地嚎啕大哭，壓抑不住的滅頂的悲痛，那種生離死別地刻骨的悲傷，讓我整個人沒有多餘的力氣維持著自己站在這片土地上。我哭得快要倒在地上，弘季將我死死地扶著；我要越過護欄，去摸摸黎叔，弘季死死地把我抱著。那一刻，我的身邊沒有任何人，隻有弘季，陪著我，看著黎叔漸漸，真的漸漸地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當黎叔被送出來的時候，我的黎叔，隻剩下幾塊白骨。工作人員將那些骨頭一塊一塊收拾進提前讓我們自己準備好的骨灰壇裏。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眼睛瞪得生疼，確實，不敢眨一下。
    很快我便拿到了骨灰壇。我將它狠狠地抱在懷裏，深怕被落下地碎了。一路回家，葬入祠堂，我就在旁邊那麼跪著，不管是不是要我跪，我就那麼跪著，不哭不鬧，也不管樊姨、麗姿阿姨亦或是弘季在旁邊怎樣勸我。跪了久久，當一切結束之後，弘季強行把早已呆傻地我一把抱起來，狠狠地搖晃著我。見我依舊沒有反應，弘季狠狠地給了我一耳光，朝我吼著：“這就是你的堅強，姬光，你是怎樣答應黎叔的，你現在又是怎樣一副樣子，你看看，你還是個人樣嗎？你讓黎叔走的安心嗎？你對得起黎叔嗎？我要你給我哭出來，哭出來！”
    還沒說完，“哇······”我拚命地錘著弘季，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