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胡子老長老長的，都懶得修剪。坐在褐色的真皮沙發上，叼著一根雲煙，低著頭，全心貫注地盯著寶貝兒子的考試卷子。我又一次地落淚了，想起兒子小時候成績還不錯，隻是每次考試都會粗心地做錯一兩道題，試卷拿回家，他爸下班回來就會仔細地看看他的試卷，給他講一講哪裏還有什麼問題，該怎麼做。經常告訴他，沒有最好，隻有更好！兩爺子全情投入都聽不見我叫他們吃飯的聲音。我來回的摸著這張快發黃的照片，上麵還殘留著新的和舊的淚痕。
    回想起以前的時光，美好的讓我忘了所有的傷痛。作為一個家庭主婦，能和家人幸福美滿就已是很大的滿足了。不奢求山珍海味、豪宅別墅。看著兒子聰明伶俐，孝順父母，這已是上天給我的最大恩惠。
    可是，一年了。兒子和他爸已經死了一年了，我在痛苦的深淵已經生活了一年。我辭掉了工作，將原本給兒子娶媳婦的錢全捐了出去。現在，我隻盼望著能早點離開人世。早日去天堂與他們相會。
    我原以為上天給了我恩惠，我很是感激涕零，但是上天真的很不公，先讓我沉迷在美好的世界裏，感受溫暖。然後在刹那之間給了我一刀，把我扔進天底深淵！
    偶然的一天，我突然發現兒子似乎有點不正常了，奇奇怪怪的。我在廚房做飯，總會聽見他說什麼討厭妹妹什麼的話我以為他在背課文，就沒在意。而後，幾乎每天都能聽見有關“妹妹”的話。難道他一連好幾十天都在背同一篇課文？而且還是對話形式。
    在這天夜裏，我正睡得沉的時候聽見兒子的房間有巨大的聲響，我立馬衝出房門，敲兒子的門，並大聲叫著。門沒開，隻聽見房裏傳來一陣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和兒子嘴裏含糊不清的話語。我擔心會出什麼事，畢竟他才十歲，於是我急忙找來鑰匙，開了門。
    進了房間，看見了另外一個場麵，讓人出乎意料。整個房間亂極了，書本、文具、書包散落在地上，生活用具和一些書籍也被弄得到處都是。窗簾被扯下來，杯子也落在地上碎了。小椅子翻倒在地……兒子穿著睡衣睡在地上，床上的被子褥子掉在了地上。不可能吧……門窗關得好好的。兒子也睡得正香。那……會是寶貝兒子幹的嗎？我都不敢相信，這孩子總是莫名奇妙的。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第二天，我去詢問了醫生，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他說他從未知曉這種病症。可能是夢遊症或者幻覺症吧。他開了一些藥。我把藥秘密的放進兒子的碗裏，希望他早點好起來。
    在後來的十年裏，晚上他再也不發生這樣的事了，但依舊能聽見“妹妹”這種聲音，因為希望早點湊錢買房子，所以工作也很忙，也沒太在意他，隻是想著吃一點藥就好了，或許以後慢慢會好起來。漸漸也習慣聽他叫妹妹了。
    大學放假回來的他，提起了妹妹，我又擔心起來了。都十年了，還沒好。萬一出了什麼事，那怎麼辦？不能一拖再拖了。於是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他爸。她爸聽了，決定盡快帶他去醫院檢查，生怕他得什麼疾病而跑去自殺。那天，我們專門請了假。
    等他回來，死活不去醫院，他爸強行把他扛走。可是……沒想到他卻親手害死了他的親生父親。他將他爸推到在大卡車的車輪下。那一刻，我什麼都沒想，隻覺得天昏地暗。
    醒來時，是在醫院。隻有醫生和護士在身邊。找不到兒子的身影，也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
    醫院的前台上放著一封信，我帶著掛著點滴的手去閱讀。
    媽媽：
    對不起！對不起！我犯下了一個彌天大罪。我是愛爸爸的。真的！非常愛！當時不知怎的我就好像被控製了似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根本就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真的是罪大惡極。我這個十惡不赦的凶手，殺了自己的爸爸。我對不起你！對比起爸爸！也對不起你對我們的養育之恩。我無法原諒我自己。我無法麵對你！我沒臉活在世上。警察判了我和那個卡車司機十幾年的有期徒刑。抱著爸爸冰冷的身體。我覺得一點都不夠。我就算四死也無法減輕我的罪行。醫生告訴我我患有嚴重的妄想症和輕微的抑鬱症，而且已經是長時間的了，我終於明白妹妹為什麼會突然消失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背負著罪孽活下去使我有巨大的壓抑感。我要擺脫！
    我想到了那個地方，隻有那裏。我才會和它融為一體。我要去黃河，準備赤裸裸地跳下去。讓黃河的水來洗滌我的罪惡。至少我不會汙染了這黃沙遍布的水。隻是一樣渾濁。
    好了，媽媽，請你保重。兒子今生無法孝順你。如果有來生，我要做一個最好的兒子。贖清我今生欠下的帳！來生再見！我愛你！永遠……
     不孝之子
    讀完信後，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麵……
    我緊緊抱住兒子他爸的骨灰盒，這兩個壞家夥，都扔下我一個人跑到天堂享福去了，沒良心的。
    黑黑的屋子裏，我獨自倚在窗台。家——死一般的寂靜。我仿佛聽見了他們爺倆的聲音。他們是來接我的的嗎？我大聲呼喊他們的名字，空曠的屋子回蕩著我的聲音，心中一陣酸澀，然而——
    淚已流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