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藏從尚德殿出來，獨自一人在回長佑殿的路上徘徊，若有所思的低頭不語。
    “在想什麼？”
    肩膀忽然被人猛然一拍，苡藏身體一抖，抬眼瞧去，正對上尉遲涅韻有些醉意的笑臉。
    心裏沒有平複的波濤，重新被風浪煽動起來。怔怔看著英姿勃發的尉遲涅韻，眼淚幾乎湧上來。
    “你……”尉遲涅韻本是笑意盈盈，但當看見他含淚的通紅眼睛時瞬間變得冰寒冽骨。
    “沒想什麼。”苡藏別過臉，不動聲色地將話題給轉移開：“宴席還繼續著，你怎麼跑到外麵來了？我不小心弄濕了衣服，準備回寢殿休息。”
    “宮宴都結束了，開權說你出來半天也沒回去，我怕有人為難你，所以就尋來了。”尉遲涅韻看到他目光躲閃，皺眉問：“怎麼，涅丹和涅羽找你麻煩了？”
    苡藏壓抑著情緒，轉頭對尉遲涅韻笑一下：“他們幾個哪是我的對手，再說還有太後娘娘幫忙調解，說幾句有什麼大不了，本來也是我欠他們的。”
    此時的他，整張臉寫滿了苦澀，眼眶裏的淚水在幾乎要落下的同時，又怕麵前的人有所察覺，隻得生生將它們逼了回去，還努力調整著臉上微笑的表情，那笑卻是比哭還難看。
    苡藏很快又低下頭。
    尉遲涅韻按住他雙肩，正色道：“胡說什麼？”驀然低喝，像沉睡了千年的火山赫然迸發：“誰說是你欠了他們，涅言做的那些個錯事，還用不著你來承擔！”
    他平日和顏悅色，對苡藏更是溫柔體貼，連半分狠話都沒說過，今晚居然輕易動了怒。饒是苡藏也嚇了一跳，抬起晶瑩剔透的大眼睛看著尉遲涅韻。
    “你……說，我不該替涅言向他們賠罪？”
    尉遲涅韻發現他真的有些不對勁，神色頓時凝默下來，眉峰輕蹙，斂聲沉氣道：“涅言的罪責自有他自己去贖，他不在了還有我，於你何幹？”
    憑什麼要你這無辜之人來替尉遲涅言遭人唾罵，遭人仇視？
    尉遲涅韻不解也無奈，他不懂苡藏這些氣人的想法從何而來。
    他愛他。
    他隻求，他永遠活在自己心尖上。
    沒有傷害，沒有覬覦，什麼都沒有。
    他，斟國最得子民愛戴尊敬，振臂高呼連大地也要顫三分的大王，在自己心上人的眼中，不但根本毫無用處，甚至不值得開口作出一句服軟的求助。
    有時候，他真想放縱的瘋一場，金屋藏嬌也好，還是將這惱人的小東西抱緊揉碎，順勢吞下也罷。
    再不想任何人看見苡藏。
    尉遲涅韻不吐不快。
    不成想自己無心，話卻說得有些重了。
    苡藏聽罷，咬著下唇，這會兒像是被人拿著鞭子不停地一鞭接著一鞭抽下來，身上冷熱交替，心像被什麼東西一下又一下地使勁絞著。
    尉遲涅言死掉了也輪不到他？
    嗬……
    這麼久，竟是他高看了自己！
    苡藏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到底是誰？
    今夜。
    是尉遲涅韻讓他開始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
    一陣風吹來，帶著點點蕭索。
    兩人從不曾出現過這樣的時候，安靜得令人心裏難受。尉遲涅韻咳嗽一聲，伸手去攏了攏苡藏有些淩亂的衣袍：“夜裏有些涼了。”
    苡藏乖順地點點頭。
    他的臉上在笑，那雙邪冶的眼眸，卻讓人感覺正在低泣。
    尉遲涅韻用神打量他，隔了很久，才輕聲歎氣：“今夜我無故離席，你可是生氣了？”
    苡藏吐吐舌頭：“沒生氣，宮中宴席繁複雜亂，連我這新人都忍受不得，更何況是你。”
    他眼窩微熱，被尉遲涅韻拉著，索性就勢靠入尉遲涅韻懷中。
    “以後再不留下你一個人了……”
    “涅韻。”苡藏悶著聲問道：“我想回天佑殿住。”
    尉遲涅韻怔了怔，默默不語。
    苡藏抬起頭來，對上那雙澈亮烏黑的眸子，心中暗念道：涅韻，拜托，不要拒絕……
    “長佑殿的人侍候得不妥帖？”顧左右而言他。
    “不是。”
    “誰和你說什麼了？”依然的顧左右而言他。
    “沒有。”
    “苡藏，過幾天再搬回來，好不好？”尉遲涅韻低沉清潤的聲音在身畔響起：“言兒在天佑殿，不方便……”
    苡藏看著他怔怔出神，眼前又浮現出那雙溢滿了愛意的眸子，那一聲寵溺的“言兒”魔音般的耳旁回蕩。
    他的心被撕開一般的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