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說什麼就直說，沒必要藏著掖著。”轉頭望著一直低頭不語的段思真，邱丹生臉上的表情異常的冷漠。
    目光閃動，段思真抬頭仰視著邱丹生，心裏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咽下言語，搖搖頭。
    不是不想知道，而是有些事，不是他該知道的。
    稍稍緩下了腳步，邱丹生泰然自若地道：“他的話，你聽聽便算，不要上心。”
    他在擔心他嗎？段思真無意識地舉步跟著他移動。
    “思真，你本是簪纓世族，淪落至此，我不過問你今後的打算，但願你所作所為不違背自己的初心。”邱丹生走到馬車旁，扭頭對著他道：“要我扶你嗎？”
    心髒一緊，段思真默默地點頭。
    躍上車輦，邱丹生轉身拉他一把。
    麵對著邱丹生，段思真仍不敢說太多話，順從的彎腰做到車廂裏頭，卻被眼前尚且冒著熱氣的糕點愣住。
    “想吃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邱丹生無動於衷地道：“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當你在我身邊呆久了，這種場麵是不會少的。”
    段思真顯得有些茫然，默默地問道：“為什麼？”
    他不問是誰準備的，他隻想知道少爺分明對那人沒有任何好感，為何願意留在他的身邊。
    邱丹生從段思真的身邊側身而過，尋個位子坐下，“君子一諾，重若千斤。”
    不喜歡一人，還能按捺著性子都在他的身邊？段思真露出困窘不安的神情，那人對少爺的心意，明顯的就差瞎子沒看見了。
    聽到車廂外周圍都是人的聲音，邱丹生闔上眼簾一會兒，“我這種人，自私薄涼，隻要想要的，哪怕要對自己狠，也下得了手。”
    “不累嗎？”段思真說完，局促的瞥向邱丹生。
    累？再累累不過前世一生癡情，換來不過是一死而已。邱丹生冷嗤一聲，睜開眼，推開麵前茶幾上的盤碟，輕聲道：“如你背負著血海深仇，要苟且偷生何其容易，為何不願忘記，不累嗎？”
    喉嚨像堵了什麼，段思真怔怔地望著邱丹生發呆。
    “思真，你卑躬屈膝，想的是報仇雪恨，我忍辱負重是為了揚名天下，有的必有一失，要說累，豈不矯情？”揚眉睨向段思真，見他臉色慘白得近乎透明，邱丹生漠然道：“一旦做了，不論對錯，不要後悔。”
    額頭滑下冷汗，段思真深吸了一口氣，應道：“如果能殺了他祭奠我滿族英靈，即使要我奉送一條性命，萬死不辭！”
    “千古艱難惟一死，活下去的勇氣比尋死的膽量要大的多。”低著頭，他挽著衣袖，為對麵的段思真斟了一杯茶水，“你要不要喝口茶水解解乏？”
    目光頂著邱丹生手裏提著的茶壺，段思真依言坐下，卻沒有伸手接過邱丹生停在半空的茶杯，悄然道：“你不怕我拖累你？”
    “你在擔心我？”邱丹生隻是笑笑，並沒有動作。
    “少爺！”段思真重重地喚道。
    見他情緒緊繃到了極點，邱丹生動作嫻熟地自斟自飲起來，不甚在意地道：“最怕不過一死，總要有人成全你，我不在意那人是我。”
    “我不想你死。”沒來得及細想，段思真吐口而出。
    “那你就好好活下去。”眉梢輕抬，邱丹生漫不經心地接口道：“不是勸你該放且放下，是因為我不忍為你斂骨。”
    風中傳來樹葉被刮的嘩嘩的聲音，段思真麵露難色地對上邱丹生的眼睛，許久，緩緩搖頭，“我注定要讓你失望。”
    邱丹生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嘴角彎起，斜眼睨向他道：“我失望慣了。”
    張了張口，段思真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
    少一位子大概不會清楚，親人懸顱菜市十年的怨恨，那足以用自己一生祭奠，倘若此生不得複仇，他雖生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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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銘回頭看著背著琴囊的破空，眼眸微眯，目光懾人地鎖定著他，“你倒是有心。”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破空不是頭一天跟著瞿銘，稍稍低下頭，躬著身道：“少爺有命，不敢不從。”
    “都學會用丹生壓我了。”語調頓沉，瞿銘一個箭步衝到破空前，伸手揪住他的衣襟。
    視線往下轉移，破空無動於衷地望著他揪著自己的左手，“屬下既聽命於少爺，自然要全心全意，不得相抗。”
    是不得相抗，還是不願抵抗。瞿銘一把將他摜在地上，由上而下的俯視著他道：“我要你到塞外，是因你有能力保護好他，送他回我身邊。”
    “屬下明白。”所有的念頭其實隻有一瞬間，破空抓不住腦海中掠過的種種念頭，木然的應道。
    “不論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破空，我管不住他，但我製得住你。”瞿銘語氣中那明顯的威懾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屬下明白。”沒有抬頭，破空勾了勾唇，卻無法笑出來。
    邱丹生之於他，是主子，是少爺。他可以敬佩他，可以離他最近，卻無法與他並肩。
    從一開始，他便清楚自己的位置，他是個護衛，要做的是扼殺自我，奉上忠誠，這不僅是榮耀，也是屬於他的宿命。
    “看清楚你的身份，破空，我平生最恨背叛。”貼近破空，瞿銘清楚的看見他渾身一顫，錯愕的望著自己。
    他不信破空，即使他陪伴他多年，不信，依舊不信。
    “屬下……”張口欲言，破空不知所措地對上他的眼，看清他眸底的冷漠，驀然停下，不再言語。
    他終究不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