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年一度的花燈節不會因為一場浩大的葬禮而失去原有的熱鬧，街上掛滿了花燈，人來人往，又給了小販們一個做生意的契機。
    沐浩嵐一身深紫色的長袍，幾絲碎發飄在額前。看到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眉頭微皺著，要不是被林叔硬逼著出來，他才不會來湊這個熱鬧呢。長歎口氣，打算走完一條街就回去。
    可街上人數之多遠超出他的想象，不得已隻好慢慢地散出自己的威壓，讓人敬而遠之。即使這樣還是有不少人撞到他的身上。就當沐浩嵐實在忍無可忍的時候，他更悲劇地發現自己正好走到的街中央，無論向前走還是回去，都還要走過擁擠的半條街。
    正在考慮是向前還是轉身的時候，又有人撞到了他身上，沐浩嵐的脾氣在這一刻爆發，“你沒學過怎麼好好走路嗎？”
    冷冷的聲音似乎讓身前的人有些害怕，過了一會才抬起頭看他，大大的眼睛，清澈的眸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清新的嗓音，還帶了一點孩童的稚嫩。沐浩嵐這才仔細地打量眼前的人。小小的個子，單薄的身材，頭發隻在頭頂綰了個玉帶，黑發隨意地垂在腦後，見他專注地望著他，微微地露出了一絲羞澀的笑容。
    “算了，下次當心。”麵對這樣清澈的眸子，沐浩嵐也生不出什麼氣來，淡淡地說了一句。
    小身影鬆了一口氣，隨意地聳了聳肩，擦身而過。
    沐浩嵐無奈地搖了搖頭，認命地向前走。好容易穿過長長擁擠的街道，沐浩嵐長歎口氣，今天真是，連生氣的地方都沒有。
    麵前是在花燈裝飾下，分外漂亮的河道。隻是輕輕一瞥，河麵下的遊魚和細石竟可以看到它們的每一個細節：魚兒的鱗片閃閃發亮，而石子的紋路細致而秀氣。河麵猶若流動的彩色的琉璃，明明滅滅，在閃動中讓人舍不開眼。
    “船家爺爺，我自己劃就可以了，待會見哦。”
    略帶熟悉的聲音，把沐浩嵐的目光吸引了過去。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爬上船上去，臉上卻帶了一絲興奮，眉眼笑得彎彎的。旁邊的老人看著那個顫巍巍的身影不甚擔心，即使見到那個可愛的笑臉，但也不放心讓他一個去，拉著船索，不住地勸阻。距離有點遠，在嘈雜的環境，沐浩嵐還是聽見了“危險”、“不行”這類的詞。
    小小的身影似是不太樂意，任性地想要一個人去，有些急躁地跺了一腳。小船因這一腳而開始搖搖晃晃，“哎呦”，似是這麼一聲，小小的身影已跌在了船板之上。老人急忙穩住船，拉他上來。
    沐浩嵐不知自己為什麼不知不覺地走了過去，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
    “船家爺爺，我真的可以的啦，讓我去嘛。”
    “不行，你看你，在船上站都站不穩，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你不知道大家會擔心嗎？你要去也行，讓你的家人陪你一起去。”老人態度很堅決，絕不鬆口。
    小腦袋稍稍垂下，低低地念叨了一聲，老人聽見了也不禁有些動容，但還是不答應。
    小身影無奈的離開渡口，撓了撓腦袋，似很是困擾。正恍恍惚惚地向前走，沐浩嵐卻發現他向自己這邊走來，魂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砰”又是一聲，沐浩嵐已經無語地無法說什麼了。明明他看見那個身影走過自己身邊，卻不知他怎會以一個奇異的角度又撞到了他身上。
    “啊，對不起啊，我不是故……”對麵的人揉著被撞疼的腦袋，抬起頭來。“呀，怎麼又是你啊。”說著，小臉皺成了一團。“真是倒黴。”
    “你說什麼？”沐浩嵐本不想計較，可是最後那一句話，又把他所有的怒氣勾了起來。
    “沒，沒什麼，什麼都沒有哦。”對麵的人快速地搖著手，好似搖得越快，自己就越清白似的。
    “你叫什麼？”沐浩嵐不想承認自己對一個撞了自己兩次的小子感興趣，但是那一句問話趕在了理智前麵，問出了口。
    “你想幹什麼，我隻是撞了你兩下，你不用把我賣了吧。”
    “啊”，沐浩嵐實在是對對麵的人無奈，他隻是不想你啊你的叫，問個姓名而已，對方是怎麼把他想成人販子的，自己有長得一幅壞人樣嗎？
    “不說就算了”，轉身就走。沐浩嵐作為一個生意人，精打細算早已成了習慣。既然現在自己得不到任何的好處，又何必留在這裏。想著就想回府，出來過了，也算可以給林叔一個交代。
    “等下，你等下。”身後的呼喊聲沒讓沐浩嵐停下腳步。
    “說了讓你等下，幹什麼無視人家，很沒有禮貌唉。”沐浩嵐的身形一滯，倒不是因為身後的呼喊，隻是自己的袖子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拉住了。
    “幹什麼？不是怕我是壞人，不願搭理我嗎？”沐浩嵐這時已經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冷靜，強壓下的火氣又有些冒了上來，直直地向身後的人吼了過去。
    身後的人似是被嚇到了，拉住袖子的手怔了怔，慢慢的縮了回來，腦袋低著，看不見表情，“冷靜。”
    “我很冷靜，用不著你來教我。”沐浩嵐竟有了一種被人小看的感覺。商業世家出身的他，在商場上無往不利，何時被人這樣說過。
    “冷靜”，眼前的人有些懊惱，“我的名字。”
    “啊？哦。”沐浩嵐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會錯了意。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麼好，場麵就這樣尷尬了起來。
    “你，可以陪我去坐船嗎？”冷靜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又委屈又可憐。
    “為什麼”，沐浩嵐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你找別人吧，我有事，要回去了。”說完，轉身就走。
    可是，他發現他再一次邁不出步子了。盡管這次他的袖子免遭“魔爪”，但是，他的袍擺不知什麼時候又被人抓在了手裏。
    “鬆手，聽見沒有！”沐浩嵐在心裏後悔了不是一百遍，為什麼自己今晚要出來，即使被林叔念叨幾句，也比現在被眼前莫名其妙的小子糾纏的好。
    “就一會，好不好？”冷靜的腦袋依舊低著，肩膀開始微微地抖動。
    哭了？沐浩嵐更是頭大，天知道他完全沒遇到這麼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看著周圍漸漸投過來的眼光，沐浩嵐皺緊了眉頭，“那就一會。”
    “耶”，突然而至的歡呼聲，讓沐浩嵐再次傻眼，眼前的冷靜哪有一幅傷心的樣子，眉眼裏都是“啊，你答應了，陪我上船吧”的字眼。
    “你騙人？！”沐浩嵐真的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自己竟會被這樣一個小孩子給騙了，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才沒有，我隻有說‘就一會，好不好？’，哪裏騙你了，不是你自己答應我的嗎。”冷靜張著大大的眼睛，清澈的眸光裏完全沒有戲耍人的意思。
    “那你剛剛……”沐浩嵐話隻說到一半便看到了剛才熟悉的一幕。冷靜瘦削的肩膀又微微地顫著，這時配上一張偷偷笑著臉，沐浩嵐才明白剛才冷靜隻是在偷笑而已，而自己是完完全全被他耍了一回。
    “走了，走了，哥哥，快走啦！”興奮地呼喚在耳邊響起，眼前適才還在偷笑的臉，此時已綻放地比夏花還要燦爛。燈光的映照下，那張笑臉分外的明亮，兩顆璀璨的眸子時而閃過狡黠的光芒，使燈光下的那個人靈動而又可愛。
    “喂，等等，你走慢點。”沐浩嵐饒是練過功夫，也禁不住冷靜突然的拖拽。他禁不住再次驚訝，眼前人的小小身子裏麵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量，把他這個大男人拖得走這麼快。
    “船家爺爺，船家爺爺，我找到人陪我坐船了，我現在可以上船了吧。”看船的老人看了沐浩嵐一眼，歎了口氣，“小夥子，好好看著這孩子，別讓他闖禍了。他要是出事了，一大把的人都會急瘋了的。”沐浩嵐疑惑地看了眼冷靜，但還是沒說什麼，點了點頭，接過了船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