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畫了一個濃妝，抹上深紅的口紅，粉末塗了一臉，我在鏡子前照了很久，向左轉一圈，往右轉一圈。接著扯下衛生間裏長長的一卷紙，大把大把地擦拭著嘴上的口紅，我討厭紅色！我討厭！我討厭！
    現在是白天，我關上窗簾，打開家裏所有的燈，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欣賞著自己的軀體。然後轉身，打開蓮蓬頭，水嘩啦嘩啦地放出，白色水霧迅速彌漫開來，鏡子蒙上了白霧，鏡中人變得模糊。
    該好好洗一洗身子了，太髒了。
    我用力搓著身上的每一寸皮膚，不停的重複，搓著每一個地方，我能感覺到昨天那些惡心的液體還殘留在我的身上，怎麼洗也洗不掉。
    ……
    我趴在床上，什麼也不敢想，頭發滴著水，不停地浸濕著枕頭。嫁衣透明的裙帶垂了下來，我一遍又一遍地摸著它。天馬上要塌向我了，我覺得我就像一具空殼，是那麼的脆弱，不堪一擊。光亮充盈在整個房間，世界那麼安靜，窗外吹落樹葉的聲音都聽得見，我翻了一個身，又看見垂下來的紅裙帶，我不敢抬頭看一看掛在牆上的紅嫁衣，它仿佛帶著詭異的笑，俯視著我，說：“我很漂亮，你也很美，不過……你再也用不上了！”
    再也用不上了。再也用不上了。我的眼睛很痛，淚腺早已幹涸了，現在很安靜，不會有人來打擾。我有點累，眼皮變得愈來愈重，不知不覺得沉沉地睡去……
    “鮮兒，醒醒！”有人拚命把我搖醒，是冰冰，她正用熱帕子為我擦臉，姥姥端著一盆水站在旁邊，她看到我醒了，急切的說：“鮮兒醒了，醒了。”她把盆子放在床頭櫃上，過來將我扶起。
    我感覺嘴裏澀澀的。費力的張開幹裂的唇：“水……水……”冰冰一把將帕子丟進盆裏，迅速跑到客廳裏的飲水機旁，端來一杯水，輕輕地喂我喝，很是體貼。等我一口一口喝完後，姥姥緊閉著嘴，含著淚為我擦著還未幹的頭發，這種溫馨的感覺使我又流出了淚。冰冰伸出手為我抹幹臉上的淚，關懷備至地說：“鮮兒，你昨晚去哪裏了，我和姥姥找了你一個晚上，剛才才到家的。”
    我低著頭。她又說：“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們急壞了，姥姥年紀這麼大了，昨晚跑遍了你所去過的地方，不小心摔著了。她還要堅持找你，你知道姥姥昨晚聲嘶力竭的叫你嗎？你知道她迫切地要找到你的心情嗎？你總是讓人不放心，你就不能替別人想一下啊！”
    我輕聲啜泣，我還有資格說什麼？我不禁意的抬起頭，看到她臉上的黑眼圈，心裏很不是滋味，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把抱著她，緊緊地抱住，把頭埋進她長長的黑發中，緊咬著嘴唇。濃濃的血腥味充盈了口腔，我將她抱得更緊，想把心裏的委屈全部告訴她。
    “冰冰……”我猶豫了一下，然後一鼓作氣的對著她的耳朵說：“我……的……第一次，沒，有，了！”她狠狠的抖了一下，僵住了，半晌，她說：“昨晚你到哪去了？”
    “李冥夕的家！”我緊咬著唇，已經做好了全盤吐出的準備。她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僵在那裏，一切盡在不言中，都明白。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很重的在我背上掐了一下，很痛，很用力。
    “宋鮮兒，你這個壞人，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淚緩緩流了下來，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衣服上，開出一朵一朵綻白的小花。她也抱住我，陪我一起難過，我的好朋友，現在隻有你最懂我……
    兩天了，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熬，想要努力擺脫陰霾。我不想去學校，更不想見任何人，僅僅在家裏這個空間中踱來踱去，我深吸一口氣，“哐”門被重重的打開了，我條件反射地朝那個方向看，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金色卷發，白色拎包，眼裏放射出犀利的光芒，咬牙切齒的盯著我。是媽媽！她突然回到家了，氣勢洶洶的用高跟鞋踢開門，還是如往常一般碼著臉，隻是這次，她的目光犀利，直直的盯著我。朝我一步一步逼近，我可以確切地感覺到她胸中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燒。
    我切切的說：“媽……媽……”“啪！”一個耳光猝不及防的打在了我的臉上，力度如此之大，是我瞬間失去了重心，刹那間摔在地上，嘴皮上磕出了血，臉火辣辣的疼。我捂著臉爬了起來，她突然用高跟鞋重重地踢了我一下我的背，我再次跌倒。她猛地扔掉了拎包，用手死命地揪住我的頭發，鞋尖不停地踢著我的肚子，大聲吼著：“你這個孽種！你居然做出這種事來！你這個不要臉的……”
    天，的確坍塌了！壓在我身上，將我壓到窒息。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她猛烈的踢著我，我覺得我的內髒正在碎成了一團，糾結在一起，凝成一堆爛肉，我嘶吼著：“我是你的女兒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啪”一個耳光又響了起來“呸！我沒你這個出格的女兒！”她停了下來指著我說：“你說你還怎麼嫁的出去！”
    “媽媽，我是被……啊！”她又閃了我一個耳光，我停止了說話，拚命蜷在牆角。
    “你活該！要不是你願意，別人怎麼會得逞！”
    轟隆——這是我的世界末日，她居然會這樣說，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這樣說，那血濃於水的親情上哪兒去了？我沒有了任何餘地。她從拎包裏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撒在水裏，我知道以她的性格她什麼都做得出來，一切都將結束了……
    “哐當！”門被打開，姥姥大喊：“住手！”她當做沒聽見，持續著她的動作，將水搖勻。姥姥衝了過來，奪過水杯，一飲而盡！“不！”我聲嘶力竭地吼，媽媽使勁推了她一下，姥姥瞬間倒了下來，她惡狠狠地說：“你說你這個死老婆子來搗什麼亂！”說完，她摔門而出。
    姥姥躺在冰冷的的地上，目光呆滯，身體輕微抖動，我爬了過去，緊緊地摟住他。
    “姥姥，不要啊！不要……”
    她抬起手摸著我的臉，“鮮兒，姥姥命已盡了，活著也怕沒多少時日，隻是姥姥不能看到你穿上紅嫁衣了！”
    不，不，不，我的淚不停的留。拚命的搖頭，心痛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可憐的鮮兒啊！”
    我將臉挨在姥姥的臉上，我的淚與她的淚相互交融。我該說什麼呢？我該說什麼呢？姥姥……
    恍然間，淚不再流出，姥姥的手從我臉上滑落，當我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溫度時，我帶著晶瑩的淚珠揚起嘴角，微微一笑，對著已經冰冷的姥姥說：“你就快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