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歐陽明朗住進江氏醫院的第三天。
    他對陌生環境的適應能力好像超乎了古少風的現象，不過幾天而已，歐陽明朗幾乎就將整個樓層的地理位置記得一清二楚。失去記憶之後那股子妖孽氣息也少了不少，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的狀況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比較多，不能說話之後他總是用微笑來代替了言語。再加上他長得又好看，醫生和護士們都很喜歡他。人都是這樣，總是容易對美的事物多一些寬容。
    歐陽明朗的狀態這麼好，古少風該高興的，可是他高興不起來，因為歐陽明朗對他很客氣，就跟對所有人的態度一樣，禮貌而疏離。那雙純淨的眼眸裏看向他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特別的情愫在裏麵，就像看一個路人甲，讓古少風每每被他注視都如墜冰窖，寒徹心骨。
    他嚐試著做過很多他們以前的美好回憶，試圖勾起他的記憶。他從之前的公寓裏帶來了那隻鬧鍾，熟悉的聲音唱響，歐陽明朗除了笑笑再沒有別的反應。他給他看時代廣場上的音樂噴泉的照片，給他買香草口味的冰激淩，甚至每天鍥而不舍的給他做笑臉荷包蛋……可是歐陽明朗想不起來，隻是茫然的朝他搖頭。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想不起來！”終於有一天，古少風再次嚐試喚起歐陽明朗的記憶卻仍舊沒有效果的時候，他失控了，將那隻鬧鍾往地上狠狠一摔，踹翻了腳邊的凳子，他狂躁的抓著自己的頭發看著歐陽明朗，深切的眼神絕望而悲傷。
    “小朗，小朗，你看清楚點啊，是我，是你的古少風啊。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氣，所以不想理我。你罵我，你打我，狠狠打，求求你不要不認識我好不好。”古少風撲上前抓著歐陽明朗的手直往自己的臉上扇，歐陽明朗早被他狂怒的樣子嚇壞了，一個勁的掙開他想要往床角躲。
    古少風跟失去了理智一般，哪肯鬆手，一時也沒注意手上的力道，硬是將歐陽明朗生生捏疼出了眼淚來。邱桐正好上來看歐陽明朗，推開門就看到歐陽明朗驚恐的臉。他立即上前拉開古少風，歐陽明朗掙脫桎梏，迅速逃離到床邊，雙臂抱膝驚懼的看著古少風。
    “少風，你在幹什麼？”邱桐頭一次見這麼失控的古少風，連他都被古少風嚇倒了，更別提歐陽明朗了。
    被求邱桐一吼，古少風才驚醒過來。他剛才就跟中了魔障一樣，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等他恢複意識看清眼前的狀況和歐陽明朗嚇壞了的表情時，他才知道自己剛才幹了什麼。
    “小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對你發脾氣的，我隻是，隻是……原諒我好嗎？”古少風想過去安慰他，可是還沒等他靠近，歐陽明朗就嘶啞著嗓子，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拚命閃躲著不讓他過來。古少風一驚，愣在了原地。半晌，才忍住心痛悄悄後退了幾步。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碰你了，求求你不要怕我好嗎？”他哀傷的看著歐陽明朗，讓人心碎的哀求語氣。歐陽明朗隻是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神。
    “少風，你先出去冷靜下，這裏交給我吧。”邱桐實在看不下去了，將古少風推出門去，隻要他還在這間屋子裏，恐怕歐陽明朗就冷靜不下來了。
    “明朗，別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邱桐隔著一段距離蹲在他麵前，輕聲說到。
    “別怪他好嗎，他隻是太愛你了，所以害怕失去你。他已經一無所有了，如果連你也失去的話，他真的就什麼都沒有了。”
    歐陽明朗漸漸從發抖的臂彎裏抬起頭來看著邱桐，眼神像是詢問，又像是在試探。
    “別害怕，如果你不想我過去，我就不會過去的。我們說會兒話好嗎？”邱桐搬來一張椅子坐在他床邊。
    “少風一直很自責，一以為你出事都是他的錯。他又那麼愛你，所以當你不記得他，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著他時，他心裏會有多難受。我知道今天是他不對，他不該失去理智，對你發脾氣，你也不想這樣的對不對。所以等下我會幫你好好揍他一頓替你出氣。”
    邱桐一直輕聲細語的跟歐陽明朗說話，終於讓他緊繃的神經鬆懈了一點。他慢慢放鬆肩膀，將下巴擱在膝蓋上。聽到邱桐說要揍古少風一頓時，他又緊張起來，朝著邱桐搖搖頭。
    “怎麼了，揍他一頓還不解恨是嗎，那再多打他幾拳。”
    邱桐越說歐陽明朗越搖頭，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本子上，爬過去將它拿在手裏，唰唰唰飛快在紙上寫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才亮給邱桐看。
    “不要打他，我不生他的氣。”
    “真的？”邱桐高興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歐陽明朗點點頭，隨後又在紙上唰唰的寫起來。
    “都是我自己沒用，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他會生氣也是正常的。”
    “他不是生你的氣，他是生自己的氣。你不要怪他。”
    歐陽明朗搖頭，意思是說我沒有怪他。然後又寫給邱桐看。
    “你快去找他吧，天都黑了。”
    “嗯，你沒生氣就好。我現在就去找他，讓他來給你道個歉。”邱桐說完就跑出了病房，他知道古少風並不會走太遠，果然就在院子裏的長椅上看見了他，低著頭在抽煙，頹廢的樣子看得人心疼。
    “打起精神來，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你自己先沒了信心，怎麼能讓明朗對你有信心呢？”邱桐坐在他身邊，掐了他手裏的煙扔進垃圾桶裏。
    “小朗他，一定恨死我了吧。”
    “沒有，我剛才和他談過了，他說他不生你的氣，他知道是自己不好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害你發脾氣了。”
    “他真的這麼說？”
    “騙你是小狗！”
    “是我不好，是我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對他胡亂發了脾氣，明明受苦的是他。”古少風把頭埋進手掌裏。
    “少風，其實這樣也挺好的，何必一定要強求明朗恢複記憶呢，如果沒有了之前那段不開心的回憶，對你們來說或許都是件輕鬆的事情，你又何必一定要讓明朗想起來呢。”
    古少風聞言驚了半晌，最後才跟幡然大悟的人似的拍了拍邱桐的肩膀。
    “或許你說的是對的。邱桐，謝謝你。”
    “我該謝謝你才對，替我擋qiang那次還沒機會道謝呢。”
    “那這次就扯平了吧。”
    “總之，以後你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我邱桐一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他搭上古少風的肩膀，心下坦然，人生得一生死兄弟，足矣。
    古少風回病房之後，果然見歐陽明朗沒有剛才驚懼的神色，他猶豫著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歐陽明朗突然露齒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古少風一時激動差點忍不住又要撲過去抱他。可是看到歐陽明朗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表情，他又生生停在了他床邊沒敢再上前一步，隻是低垂著眼眸跟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站著。歐陽明朗看了看他，突然伸過一隻手指來輕輕勾住他的小手指，古少風驚喜的抬頭看向他。
    “小朗！”
    歐陽明朗用嘴唇說了兩個字，古少風以為自己會錯意了，他剛才說的是“抱抱”嗎？他沒敢動。歐陽明朗又說了一遍，這回古少風顫著聲音確認了一遍。
    “抱抱？”
    歐陽明朗羞澀的點點頭，突然就紅了臉。古少風眼眶突然有點發脹，他輕輕將人一拉，如捧珍寶般將他輕輕擁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