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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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玉郎醒來後用了大概一刻鍾的時間弄清了自己現在的狀況,床邊這個叫玄真的和尚耐心的把救他的過程講了一遍,他不知道自己在山林裏昏了多久,記憶的最後是他從懸崖跳下的場景。
小四絕望的嘶喊仿佛還在耳邊回蕩,眼淚無聲的順著他的眼角滑落,排山倒海襲來的記憶令他招架不住,他仰麵躺著,身體因壓抑哭泣而瑟瑟發抖,越來越激烈,仿佛痙攣一般。玄真淡漠的看著他最後終於忍不住痛哭,嘴裏發出如受傷幼獸一樣的呻/吟,雖然不知道他之前遭遇了什麼,但見他這般想必十分慘烈,於是輕輕的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彎下腰幫他以袖拭淚。
“霍施主,重傷未愈,保重身體要緊”
誰知霍玉郎聞言更加抑製不住心中的悲痛,竟抓著他的袖子跟個孩童似的大聲慟哭。玄真眉頭微皺,想抽回袖子,試了一下失敗之後,索性給他當手帕使。也不知過了多久,霍玉郎的哭聲才漸漸止住,玄真一直維持著彎腰的姿勢,任他身體再結實這時候也有點吃力了,不過沒等他開口,霍玉郎已經先鬆開了手,半睜著紅腫的眼睛,抽咽道:“對...對不起,我想到小四就..就忍不住,嗚嗚....小四..小四......”
玄真見他喚著小四的名字又開始低泣,心中泛起一絲憐憫,不過照他這個哭法,鐵定對身體不好,暗歎一聲,玄真閉上眼雙手合十,緩緩念起安神咒。靡靡佛音在屋內回響,不一會兒霍玉郎平靜下來,嗚咽聲漸止,慢慢的竟又陷入沉睡。聽到他平穩的呼吸聲,玄真停下口中誦念,緩緩睜開眼,就看到他恬靜的睡顏。之前那種異樣的感覺猝不及防猛的竄上心頭,令玄真呼吸一窒,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一閃而逝,當反應過來時,玄真不由吃驚,看著床上已經陷入沉睡的霍玉郎,心中充滿困惑。
玄真去廚房走了一趟,霍玉郎醒來的消息很快在寺裏傳開,幾個師弟忍不住心中好奇紛紛跑來,玄真看著他們圍在床邊嘰嘰喳喳,當即沉吟一聲,擺出大師兄的姿態一一訓斥。師兄弟們打小光屁股一起長大,幾人對他的脾氣了若指掌,自然不懼他表麵上的嚴厲。玄真在心裏搖了搖頭,端著藥碗擠到床邊,對睜著眼一臉莫名其妙的霍玉郎道:“抱歉,他們吵醒你了,不過他們都沒有惡意,這藥就是他們給你熬的,你趁熱喝下去,然後吃點東西再休息吧”
霍玉郎自然感覺得出他們全無惡意,聽到玄真體貼的輕柔嗓音,心中滑過一絲暖流,又不禁鼻頭泛酸,不過此時他已經能控製好自己的情緒,眨眨眼忍住眼淚,對眾人露出了一抹虛弱的淺笑,輕聲說了句“謝謝”。
傾城一笑百媚生,縱使無欲無求如玄真,也不由生出了由衷的讚歎。這一幕正好被走進來的明浩看在眼裏,他心中默念‘阿彌陀佛’,暗道紅顏多禍水,男生女相者必屬妖孽,此子容貌絕美,命中注定不能平凡於世。
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幾人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去,霍玉郎聽他們齊聲喚來人“師叔”,態度恭敬,又見他麵相慈悲,心下也生出些敬意,自己撐著身子就要起來。見狀,明浩連忙擺擺手道:“施主勿須多禮,躺下,躺下說話”
玄真上前一步,將霍玉郎按回去躺好,給他介紹:“這是本寺明浩大師”
霍玉郎也不勉強自己,對上明浩的視線喊了聲“大師”。明浩雖然德高望重,但生性不拘小節,聞言笑道:“什麼大師不大師的,貧僧可當不起,施主隻管喚貧僧法號就是”
說完,他打量了霍玉郎兩眼,見他雖然精神不濟,不過已無大礙,待玄真喂他喝下藥後,便問道:“施主,你可還記得自己為何會受傷昏迷於山林之中?”
霍玉郎一僵,剛平複些許的心情又變得激動起來,半晌,才咬牙闡闡道來:“我叫霍玉郎,家住岩丹城,數日前家父逼我去相親,我不願意,於是帶著小僮離家出走,本來一路都相安無事,誰知......誰知那天竟被賊人盯上,將我倆堵在山道上!”
說到這,他眼中浮現恨意,臉上的表情因咬牙切齒而顯得猙獰。眾人心中多少也猜到一些,果然,接著他便道出了事情始末,講到小四舍身為他拖延的時候他到底沒有忍住,失聲痛哭,眾人震撼之餘,無不心生惻隱。再聽他說起被逼跳崖,都不禁為他捏了把冷汗,幸好被玄真救了,這回可算是大難不死。明浩沉思了片刻,見他還在抽噎,本著慈悲為懷的心安慰道:“霍施主不必如此消沉,按照施主所言,當時隻是見到小四施主受傷,並沒見他當場喪命,說不定他還活著”
霍玉郎猛的一怔,因為明浩的話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然而回想起當日小四渾身是血的模樣,又覺得希望渺茫。他恨透了那些賊匪,卻更恨自己,都是他的錯!都是他害了小四!此時他心中悔恨交加,想起往日小四對自己的好,更加覺得對不起小四,種種情緒憋在心口,他痛苦的低吼一聲,猛的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眾人一驚,玄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繼續自虐,明浩連念了幾句“阿彌陀佛”,道:“生死有命,霍施主無需自責,況且小四施主未必就已喪命”
其他幾人紛紛點頭,七嘴八舌的安慰,年齡最小的玄光趴在床沿仰頭對他嚷道:“是啊是啊,你跳崖都沒死,小四施主也有可能還活著呢”
被這一群人圍著安慰,霍玉郎覺得有點難為情,不過心情倒是沒有那麼沉重了,心中對小四生還的希望又添了幾分。他重傷未愈,醒來後就折騰了這麼一會兒便覺得疲憊不堪,身上傷處還隱隱泛疼,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玄真一直留意著他的神色,見狀連忙製止幾位還在囉嗦的師弟,對他道:“我去端些粥來,霍施主先休息一會兒”
霍玉郎道了聲謝後再沒力氣與人交談,明浩叮囑他好生休息,便領著其餘幾個弟子離開了。等玄真端粥回來時,屋內除了霍玉郎已無別人,他放輕腳步走到床邊,見霍玉郎又睡了過去,有點為難的看了眼手中的清粥,猶豫了下還是決定把人叫醒。
粥是玄真一勺勺喂的,霍玉郎長相顯女氣,但骨子裏是個地道的爺們兒,雖然有時愛哭愛鬧,但那都是被他爹娘從小慣的,說白了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兒。這會兒被玄真喂飯,心裏多少有點別扭,等一碗粥見底,他才偷偷鬆口氣,見玄真端著碗往外走,他下意識喊道:“喂,和尚”
玄真停下來轉頭看他,他反而不知說什麼,支吾了半晌才咕噥了一句“謝謝”。今天他說了很多句謝謝,就這句聽著最別扭,玄真麵上雖平靜無波,但唯恐心中那股怪異感覺再出來作祟,於是不再繼續看他,隻輕聲道了一句“霍施主好生休息”便轉身出了門。
霍玉郎躺在被窩裏把臉扭曲成怪異的表情,剛才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玄真離開的背影他心中突然一陣難受,想也不想的就把人喊住。按理說兩人初次見麵,沒可能有多餘的感覺,縱使那和尚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也應該隻有感激才對,怎麼......怎麼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期間玄真叫過他一次,卻沒有叫醒。他望著頭頂的床帳,青白樸素,入眼的一切都跟以往不同,他出身富貴,從小錦衣玉食,說是嬌生慣養也不過分,現在遇難被人救到寺廟,才發覺原來換個環境,就是另外一種生活。正神遊間,一個聲音猝不及防的傳進耳中。
“你醒了”
這個聲音輕緩柔和,有一種安定人心的魔力,他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一個年輕僧者正坐在蒲團之上,手持念珠。僧者眉宇清雋,神態端莊,周身環繞著一股祥和之氣,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虔誠膜拜。他看的有些癡,直到玄真喚了他一聲,才猛的回神。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怪異,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就在他心裏火急火燎的想著該怎麼開口時,一陣古怪的聲音響起,在此時顯得異常突兀,饒是他臉皮再厚也覺得臊了。玄真垂眸從蒲團上站起,道:“我去給你端些吃的”
說完,放下念珠出去了。
等人一走,霍玉郎將臉埋進枕頭裏懊惱的低吼一聲,天知道剛才他竟然覺得緊張,簡直莫名其妙!僅僅一天不到的相處,他吃驚的發現每次看到那和尚時心情都很微妙,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就是讓人耿耿於懷。玄真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掩藏好自己的情緒,盡管還不習慣被喂飯,但氣氛總算沒有之前那麼怪異了。隻是飯後霍玉郎想要如廁,又是玄真搭手幫忙才解決的,雖然明白兩人都是男的,玄真還是個和尚,可他還是覺得無比尷尬,徹底鬧了個大紅臉。
晚上玄真去了隔壁廂房睡,臨走時在床腳點了安神靜氣的檀香。熄了燭火,房裏一片漆黑,霍玉郎在枕頭上蹭了蹭還有些紅熱的臉頰,隻覺得莫名其妙。檀香嫋嫋,悠然入心,他的神智漸漸飄忽,依稀還在惦記小四的安危,以及多日不見的爹娘。這夜,他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夢見在一個蓮花池畔,一隻紅狐躲在陰暗的角落裏東張西望,當一個年輕僧者踩著祥雲路過時他猛地躥出來,歡快的追著他的身影。夢斷斷續續,感覺卻比以往的夢更真實一些,雖然依舊看不清夢中人的麵容,但卻有種久違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