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敷國篇 第貳拾肆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2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世之熙熙,皆為利來;
世之攘攘,皆為利往。
花茶駁雜、入口澀甜;甜藕酥膩且微鹹,賣相尚可,差在綿糖過重,藕麵上灑滿大小不一的糖粒,擾人興致。
看著戲台上的戲子唧唧歪歪了半天,這折戲還未唱結,池盛宴苦悶的擰起了眉頭,眼皮子上下耷拉了起來。樸柏旭見狀,揮手招來了站在角落裏悄無聲息的戴著青紅麵具的少年,細細瑣碎幾句,少年便掩麵退下。
池盛宴垂了狹眼,正準備攜樸柏旭離開,卻見他朝自己微微搖頭,眼睛裏散散碎碎的居然有那麼幾分輕柔的細光,在蟲光的揮灑中,竟顯得分外峻峭、迷人;池盛宴有一瞬間覺得臉皮滾燙,但他很快平複了心境,默默地轉移了視線。
樸柏旭沒看懂他此時的反應,因為他很快就收了表情,皺起眉,不知在思索什麼;貪一時之歡,造一世之孽。或許他現在,應該想得就是這些…得到了,卻覺得不真實,得到了,卻又想猶疑片刻。
戴著青紅麵具的少年突然擺手喊停,但戲子們卻未露訝色,隻一個個收斂了動作表情,乖順退下;少年隱在麵具下,看不清楚情緒,但他手臂輕揚,有細膩的紗從他白皙的腕子上滑落。
“下麵出場的…是芳荷戲院新來的名角——羅媚姑娘!”
池盛宴原本漫不經心的表情倏地變了,他的瞳孔以往是慵懶漆黑的,現在是瞬間顫抖起來,或許是他鄉遇故知,他表現的過於激動罷了。樸柏旭這麼安慰自己,但他還是不可避免的心情鬱悶了一小點。
但隻有池盛宴自己知道:淡香來了,意味著池簡有可能也來了。
池簡那個古板嚴苛的老頭居然來久治看他了,他身居高位,平常都不怎麼走動,暗地裏卻活躍,但低調的很,不想被人抓住把柄。若池簡來了,他池盛宴就有勇氣跟他說說心裏話,而這,也僅限於池簡來了而已。
從鮮豔的紅綢緞裏,隱隱約約現出一個弱粉身影:碎花粉褂、及地繡花裙,如蒸籠般起伏有致的線條,到腰間緩緩收縮,形成盈盈一握的筒狀,還有細心的鮮花點綴;這滿身的粉更襯她脖頸的潔白不染。
而她麵龐明麗,五官精雕細琢,細眉窈然,眼弧稚弱,墨線淡挑;而她鼻管挺直小巧,菱唇嬌嫩不惹一物;表情更是端莊肅立,隻等那一刹的鼓聲,便可皎然巧笑倩兮起來。這便是靈動之美,美在靜則至婉,動則至秀。
池盛宴也不由讚歎起來,淡香平日長相雖不差,但也未曾這般精美,估計是高超的化妝技術而成,再加這等優雅意境,這般華麗衣裳。
周圍原本品茶寂靜的書生世子,全都安靜下來,收斂了呼吸,收斂了粗鄙,隻怕驚擾眼前的美景,驚擾了眼前的仙女。於是豪爽做派全都收好,換上儒雅的笑容,以及無法掩飾的如狼似虎的目光。
此時,淡香緩緩斜來一個眼神,眼角一滴柔柔朱砂,更顯得媚態縱橫。不愧被稱為羅媚的女孩,在本家時,唱戲而被池簡買回,平素未見她有何別致,現在倒是有用武之地了。池盛宴心底腹誹。
“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至手畫形容,傳於世而後死…”淡香啟唇,神色輕柔,珠璣之詞從口裏吐露,驚豔一眾。“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
無疑淡香的嗓子是很清澈的,如少女一樣寧靜,又有少婦一般的風致。於是迷的底下的聽客個個站了起來,情不自禁的隨著詞而擺頭。
池盛宴總覺得淡香在往這兒瞟,也對,她主子就坐這兒,不瞟他還瞟誰呢?池盛宴朝樸柏旭望去,見他表情平淡,雲淡風輕,便無意問道,“樸兄對這位羅媚姑娘不感興趣?一般男人可都是癡迷了呢。”
“你也說是一般男人。”樸柏旭輕鬆自如的反擊。
自從跟這池盛宴在一起久了,也不在意他時時刻刻的調侃打趣,到了現在,練就了銅牆鐵壁之麵皮,更有時候可以噎的池盛宴無話可說。
池盛宴撇撇嘴,被噎住了隻好坐回去,乖巧的看淡香唱戲。於是坐在一邊的樸柏旭就有機會看池盛宴了,其實他一直想看,不過開始因為自己憋屈的心態而鬱悶了許久,現在被池盛宴調侃了幾句,也就鬆了心。
其實看池盛宴有趣過看美人。
至少樸柏旭就是這種想法。
池盛宴長得多好看,像個小孩子一樣的麵相,卻偏偏張了雙勾魂的狹長眼睛,眼底盡是冷峻的光,過於生動,反而顯得凶狠。而那種線條流暢的臉,卻又叫人疼愛;失去了本該有的天真,卻換回了更深刻的淡漠。
這或許可以被稱為老天的一種饋贈?亦或是愧疚?
樸柏旭想到入神,視線也開始渙散起來。池盛宴見他對這折戲並不感什麼興趣,便留了心讓淡香以後多練練唱功,樸柏旭不喜歡那說明還是多有瑕疵的。
唱罷,全場雷動;聽客手中的鮮花條子全都拋到了台上,更有大膽者直接跑上去將鮮花條子塞給淡香,引得周圍人一陣鼓掌。不過是一群衣冠禽獸,池盛宴看著這場戲,突覺比淡香方才演的好看不少。
“那邊的客人不喜歡妾的唱戲麼?”
細弱的嗓音從台上滿含笑意的傳來,池盛宴感受著周邊不懷好意的眼光,覺得頭越發脹痛,扶著額一時無言以對。
戴著青紅麵具的少年此時從台那邊走來,姿態倒是風雅,不過帶著裝滿鮮花條子的簍子,看上去就不怎麼有趣了。池盛宴看著桌子上放的兩根鮮花條子,遞給樸柏旭一個眼神,樸柏旭便解釋說,“你拿著去吧,我們倆離得太遠,不好走動!”
這是什麼破理由?身邊的人全都很無語於這種理由,有美人在前,居然還有人嫌路設的太遠了不好走,分明是找借口!於是,樸柏旭和池盛宴不期然接到了無數冷颼颼的眼刀子。
池盛宴被盯的有些不耐煩了。
他斜斜瞥了淡香一眼,那是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後拉著樸柏旭頭也不回的離開戲院,當然,拋下了幾兩碎銀以及麵麵相覷的眾人,怔住的淡香以及掩住表情的麵具少年。
“你不需要跟這些人動怒。”樸柏旭淡淡挨在池盛宴耳側說。
耳邊突覺溫暖,池盛宴驚訝於兩人之間曖昧的距離,不自在的鬆開樸柏旭緊握的手,然後輕笑,“不過是因為一些別的原因罷了。你今日陪了我一天,你就先回去休息吧,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
還是不願意告訴自己,樸柏旭嘴角流露一絲苦澀,但很快便釋然。他將手掌放在池盛宴頭上,似乎感觸到那種真實的熱度,他才能夠真正的放下心來。
“好吧,你先去吧。”
池盛宴走了幾步,有些猶豫的回過頭來,看到樸柏旭還沒有離開;他默默站在原地,心甘情願將身影隱在陰影裏,卻不知道有什麼目的。但池盛宴看著,就覺得心疼,他頭一回對異性的心疼,他是第三人…
另兩人呢,或許不能算金在容,他不值得別人心疼。
池盛宴離開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他總覺得時光過得太快,讓他都有些措不及防,也不知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應該珍惜某些東西,他覺得有些東西馬上就要從自己手心裏飛走,但他還沒有察覺,他或許不願察覺,抑或沒有這種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