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白白的畫紙上，暈染出一團秋灰色的雲。
    著筆的落點，有一簇細細軟軟的毫毛，那是上好的紫毫，執此筆之手似白玉砌就，娓娓婉婉的修長模樣。
    毫毛在狂風肆虐，偶爾輕柔細舞於地上，跳躍遊移著難以言狀的弧。窄毫，寬筆，粗繪，細描。那每一處的構思，每一處的旋轉，都玄妙的令人心神搖曳。
    而匍匐在小小暗暗的屋室裏的畫工，是一個少年。青衿藍袖，窄腰帖服，而在耳鬢處，掛著一杆狼毫筆。他專注的盯著畫卷上人物、山水、鳥物的呼吸，仿佛在自由中尋找一處又一處的靈感。
    他的眼神專注深情，濃鬱的化不開的眸子裏，瀲灩出一派湛清的潭，寂寞的湖水，在微微的發燙。
    突然，少年修長的指猛地發力，在一青瓷盤裏勾調出一抹從未見過的暗紅色，又是那麼灑脫的在嶙峋的枝掛處添上一花樣，整幅畫即如此洋洋灑灑的透著冷傲，孤清。
    臘梅枝頭灼灼腴，素雪滿地凜凜熠。
    秋灰色的煙是那附著輕薄的雪，鬆柏嶙峋枝幹上的暗紅，即是那獨領風騷，躋身群芳的冷梅一枝。整幅畫雖無人物加以點綴，卻處處透著頑韌，透著孤高。
    檀木門突然吱呀——打開。
    乃是名年方微舊的仆女，她眉眼清秀，算是中等的模樣。精致優雅的仆女裝在她身上穿的恰到好處。
    跪坐在門前。
    “世子，老爺說快出發了！”聲音略輕，怕驚擾屏風後的少年。
    “你先去給他回複說我就來。”少年聲線溫醇擬酒。
    “是。”
    仿佛習以為常，仆女起身從桌案邊的一隻小瓷壺裏倒了一碗水，又從竹筒裏拈起一瓣綠葉，灑在茶麵上，這才退下。
    屏風內的少年將紫毫輕置桌前的小水堰裏微微染濕，又用柔軟的綢子將其撚幹，後裝入專門的筆盒裏，同幾遝早已卷好的畫紙和零散的筆杆一起裝入筆筒內。
    待一切準備好後，他取了一頂朱蒲大帽束於額前，推屏風而出。
    驚鴻之貌，落山為眉，其顏濯麗，其色和煦。
    他散漫執起茶盞，仰頭飲盡，再推開房門，神色慵懶，不複剛才作畫時的認真專注，卻別有一股優雅姿態。
    外麵又是一間房，這才是少年的寢居，小黑房是專供作畫的地方，看這裝潢和剛才仆女所說的‘世子’就知此少年身份不凡。
    又一次輕推開門，這才觸及陽光。
    少年嘴角漾起一抹淺笑，醉人之至，卻巧妙的被朱蒲大帽給遮的嚴嚴實實。
    “父親大人，可以出發了。”少年微笑。
    “嗯，這次作的畫給我瞧瞧。”眼前的老人麵無表情，附著在嘴邊的，修理的幹淨的白胡須，銳利的眼神和眉宇間的嚴峻令人不寒而栗。
    少年勾唇一笑，將畫筒裏的畫遞給眼前的老人。
    老人端詳片刻，方才微撫白須，嚴峻的神情漸漸鬆懈柔和起來，看樣子比較滿意。
    “宴兒，你決定的事我不會多管，但入青城，誡好自為之……”老人話語留有餘地，卻偏偏吊人胃口，看他神情沉重，少年微挑修眉。
    “孩兒明白。”
    身影漸趨漸遠。
    一地青蓮衫似滿地綻碎，這滿院子裏的花好似都被這青蓮給較下去了，此去是福是禍，誰能預料一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