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鳳落平陽 第八十三章 生死兩茫茫(5)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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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轉身下樓去請,卻見那道人晃悠悠的走了過來,手裏捧著棋盤,臉上帶著些笑意,須發黑白相間,看上去有些年紀了,但具體多少歲數倒不好判斷,隻見那道人笑吟吟的道:“太守,可是要找貧道?”
慕容衝與高蓋皆是一愣,他二人皆是習武之人,聽力比常人要好些,可這道人怎麼就在他們身邊,竟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慕容衝使了個眼色,高蓋會意,立刻叫小二將桌子收拾了,泡了壺上好的茶來,那道人也不客氣,便在高蓋的位子上落座了,將棋盤在桌上一放,拿了杯茶便喝了起來。
高蓋也識相,立刻站到了慕容衝身後。慕容衝卻道:“你先回府衙,去給我拿些藥膏來。”
高蓋聞言,心裏有些放不下,但卻知道慕容衝的話是不會說第二遍的,隻好先回府。
那道人隻悠悠得喝著茶,好一會兒才笑道:“太守大人看了老道的棋盤一個月,今日可已有破解之法。”
慕容衝卻並不答話,也不拿茶,隻安靜的坐著,一如往常。
“你是王嘉道長吧?”語氣是詢問的,但卻讓人聽不到半分猶疑。
那老道隻微微一愣,便笑道:“大人好眼光。”
慕容衝笑了笑,問道:“秦伐晉如何?”
王嘉終於睜開了他半閉的雙目,細細的打量了慕容衝一會兒,方才道:“大人心中早有定論。”
慕容衝依舊微微笑著。
王嘉放了杯子,盯著慕容衝道:“大人是在確定該不該與老道下這局棋?”
慕容衝倒是收了笑容,也緩緩拿起茶杯,卻並不喝,隻拿著茶杯在手心微微的轉著。
“金剛火強。”卻是王嘉的聲音。
慕容衝臉上抽動了下,“金可是永固?”
“火能克金。”
慕容衝仿佛是籲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也生動起來,繼續問道:“國祚如何?”
王嘉怔了會兒,高深莫測的臉上卻像有三分不滿,卻還是吐了出來:“未央。”
“未央?未殃?”慕容衝沉思著。
“大人可有興趣下棋了?”
“自然。”慕容衝笑道,卻見慕容衝並不拿子,而是將棋盤的黑子撤的撤,改的改,好一會兒才道:“開始吧。”
王嘉看了會兒,奇道:“如此大好的形勢,明明有利可乘,正應該割據地方,以成千秋不敗之業,怎的出此狠毒之招,長驅直入,雖可致人於死地,卻也能一不小心自食其果,反成兩敗之局。”
慕容衝卻不在意道:“下了再說吧。”
王嘉沉吟了會兒,小心的下了顆白子。
慕容衝卻毫不猶豫,黑子落定。
王嘉奇道:“大人改棋局,雖驚險萬分,若能好好經營,還可保半壁之勢,怎的如此莽撞,自毀江山。”
慕容衝道:“我要江山何用?”
王嘉楞了楞,隨即又擺了一子。
慕容衝迅即跟上。
王嘉苦了臉道:“何苦何苦?連帶蒼生,大人難道不為自己留條後路。”又落了一子。
慕容衝的臉卻漸漸有些發白,更不答話,隻是毫不猶豫的落子。
王嘉不再說什麼,兩人幾個回合,各有千秋,已是僵持不下。
慕容衝見久戰不下,額上卻有汗珠溢出,沉吟了半響,便將手中棋子穩穩的放了下去。
王嘉卻不再落子,拿了茶杯開始喝茶,慕容衝卻恍如經曆了大戰一般,臉色有些虛脫,好一會兒方恢複了神色。
王嘉道:“大人落子,滿盤皆是“賭”,竟以性命做“賭”,何苦如此執迷不悟。”
“除了性命,我並無別的賭資。”
王嘉奇道:“大人本是九天的鳳凰,天縱英姿,正該重整大業,還天下黎民太平安康,何苦為了往事,妄動殺念,置天下於水深火熱之中。”
慕容衝冷冷笑道:“什麼九天的鳳凰,不過是一隻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山雞罷了。”
王嘉道:“大人此舉,無疑兩敗俱傷,何不將前塵往事放下,著眼將來,或可一統天下,到那時誰又會記起些什麼?”
“別人都不記得了,那又怎樣?我自己可以忘掉麼?”慕容衝連聲冷笑。
“大人可曾聽過彼岸花的詛咒麼?”
慕容衝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永生。此花隻開於黃泉,三途河邊、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以吸附死者生前的怨念為生。彼岸花的詛咒,詛咒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因著彼岸花高貴的血統,在死亡時,總是要比別人更痛苦,更殘酷。而這血緣中的瘋狂,來源於——不甘心這世上隻有我個人痛苦,而指望著世界與我一起陪葬,這詛咒,是這世上最不潔,最殘酷的意念,一代又一代,就這麼在血液中,痛苦的傳承著,掙紮著,讓每一個繼承這血液的人,都在這千百年層疊的怨恨中被扭曲成惡鬼。”
“我就是這惡鬼?”慕容衝平靜的問道。
“大人正在變成這隻惡鬼。”
“我本來就是從地獄業火中逃出來的,我不介意。”
王嘉見慕容衝此刻臉上波瀾不驚,仿佛再天大的事情都已無足輕重,卻還是不死心道:“鳳凰浴火重生,必是要經曆苦痛的,大人何不將往事當做業火,從灰燼中涅槃重生,若執念太深,殺伐太重,便將永世墮入輪回之中,世世受此煎熬。”
慕容衝卻不再答話,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隻盯著樓下看,卻見一輛馬車停在飯館門口,高蓋從車上跳下來,手裏攥著盒膏藥,急匆匆的往店裏奔來。
慕容衝這才道:“今日一別,也不知是否還有機會見著道長。”
“天下風雲際會,大亂即將到來,望來日相見之時,大人可以放下心中執念,聽老道一言,或可全性命於亂世。”
慕容衝笑了笑道:“我可能沒辦法如道長所願了。”
王嘉也不答言,自將棋盤收好,高蓋正上樓,卻見老道正起身要走,慕容衝倒是好好的,便沒有阻攔,那王嘉徑直去了,慕容衝再往樓下看,卻見他一忽兒便不見了,也不知朝哪個方向去了。”
高蓋見慕容衝悵然若失的模樣,便道:“大人,要派人去追麼?”
慕容衝擺了擺手,自接過了藥膏。
天果然陰沉沉起來,看來又有一場暴風雨。